【花地·朗读者】还债……

他从火光中救起老张，尽心尽力服侍住院的老张。当老张要还他两万元时，他却坚持退回一万元。老张不知道的是，那天有人偷偷潜入房中，偷走了一万元，原来是他干的……

酱紫 FM出品

作者简介

张燕峰，从2009年开始写作，作品发表于《光明日报》《工人日报》《大公报》《北京日报》《天津日报》《解放日报》《羊城晚报》《扬子晚报》《广州日报》等多家报纸，以及《意林》《人生与伴侣》等杂志，多次被《读者》《青年文摘》《特别关注》《杂文选刊》等杂志转载。迄今为止，发表作品三百多万字。

看着火光冲天而起，他的心一下子轻松起来。

火势越来越猛，不好！老张头还在屋里睡觉，说不定他根本没有发现着火了。哎，毕竟人命关天。

他赶紧从宿舍里拖了一床被子，在池塘里浸湿，然后披着被子，冲到门口，飞起一脚踹开门，奔进屋里找老张。熊熊的火光下什么都看不到，正着急，他突然感到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一摸，哦，原来是老张头！他吃力地把他拖出门外。这时，他自己身上也都着了火，赶紧飞奔到院外的水塘边，纵身跃下。

从水塘里爬出来，他用湿被子把老张身上的火扑灭，又连忙拦住路边的汽车把他送往医院。好在他们的工厂距离市里不远，老张头被推进了急诊室。

医院催交老张的医药费，他本来想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竟然没有挪动脚步。他用银行卡上仅有的两千元给老张交了医药费。

3天之后，老张醒了。当得知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并且还给他垫付了医药费，老张头浊泪横流。

哎，跟老头在一起好几年，从来没有看见他这般模样。他心里不禁一颤。

工厂的老板只来了一趟，丢下三千元就走了。虽然他坚持说是电线老化导致了起火，但老板却把死鱼一样的突眼一瞪，“哼，是老张头自己私拉乱接电线，才引起的火灾，他给我造成的损失，我不追究就够便宜他了”，随后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扬长而去。

在医院住了23天，他一直尽心尽力服侍老张头，前后共花了两万多元。这些钱，都是他跟老乡们借的。

而老张头也整天哭天抹泪的，他没有为自己的烧伤感到悲痛，却为自己这一年里攒下的一万元钱在大火中化为灰烬感到难过，那可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呀。

老张每说一次这一万元钱，他的心就禁不住哆嗦一下，他的眼睛躲闪着不敢看老张。因为……因为……那是大火之前的前一个夜晚，他趁老张去镇里理发的时候，潜入老张房中，偷偷地把那一万元装进了口袋。

爹在工地上摔坏了腿，需要钱治病，他只好铤而走险。好在老张并没有发现。

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出人意料地把事情的真相永远掩埋了。他本该庆幸，只是，很奇怪，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却越来越沉重，尤其是老张频频提起那一万元的时候。

老张是河南人，一辈子没有娶过老婆，也从来没看见有人给他打过电话，甚至连个老乡都没有。老张出院了，没有地方去，只好跟他回到了他的出租屋。他找来几块砖头，找了几块木板，就算给老张搭成了一张简易的床。

老张说，我这个老头子的命是你给的，以后就让我给你当牛做马吧。他连忙摆摆手，说咱们还是各自过生活吧。

可老张不这样想，老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破自行车，开始捡拾废品，每天都有一百多块的收入，回来还给他买菜做饭，给他洗衣拖地。原本他的出租屋整天乱糟糟的，现在被老张收拾得清清爽爽。

两年多过去了，老张终于把他垫的两万多元还上了。但是，他坚持从那两万元里取出一万，硬塞给老张。老张不理解，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是你这两年里给我买菜做饭的辛苦费。

老张说，你小子跟我老头子算得这样清楚，那我还得给你房租呢，这一万元算是我住在你这里的房租吧。不管老张怎么说，他坚持把那一万元装进了老张头的口袋。

半年后的一天，老张正开着他那辆装满废品的三轮车在路上，突然被一辆失控的拉煤卡车碾上了……他作为老张的家属，为他处理了后事。由于老张是逆行，并没有得到多少赔偿。

他抱着老张的骨灰，回到了老张的老家，把他埋葬在祖坟内，并把老张的积蓄交给了他的兄弟姐妹。

一次酒后，他跟我说起了老张，还说起了那场大火，说起了压在他心头的那次行窃。他说，那件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说如果老张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原谅他。

我说，你冒着大火救了他，还尽心尽力照顾他，还给他一个安身的住处。一事善，一意佛。九泉之下的他，即使知道了，也一定会感激你的。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像个孩子一样，呜咽了起来。

（原文标题：还债。刊于羊城晚报2018年03月19日， A13版）

编辑点评

一场大火，吞噬真相，烧出心债。庆幸、不忍、负疚、纠结……《还债》设置的挣扎心绪、跌宕情节，交缠揪心，直抵人性。一念之过何以救赎？沉重心锁何以解开？一个暗暗还债，一个默默报恩。一事善，一意佛。（羊城晚报花地编辑李素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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