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超鹏
读过一篇汕头作家的文章,将我的家乡三饶比作“幽幻之地”。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三饶人,我觉得他的描述流于表象,不尽准确。
小时候,从我能记事时起,我从父辈们口中得知关于三饶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它曾经是饶平的老县城所在,县治史长达475年,文化历史积淀深厚。可惜在1953年1月县城迁往黄冈镇后,三饶的经济和发展曾一度停滞不前。那时,村里的大人们聚在一起喝功夫茶聊天,谈到一前一后的落差,铮铮铁骨的潮汕硬汉瞬间化身成为令人讨厌的祥林嫂——不是絮絮叨叨地回忆旧日时光,就是张牙舞爪地假设畅想:要是县城没有搬走的话,我们就如何如何……刺鼻的烟气与蒸腾水气弥漫间,我曾恍惚以为,是一群白头宫女在抱怨唐玄宗的薄情。
等到上学后也一样,校园里随处可见地充斥着不安与焦虑。老师们头顶着“第一中学”的陈旧招牌,一边不时发出“学生一代不如一代”的感慨,一边想尽法子申请调到山外边的世界去。县城“第一”的名号形同虚实,能争第一的学生早已跑到县城的重点中学和潮州的名校就读。有能力逃离的人想出去,没机会的人早早地放弃,故事的结局仿佛早已注定。我们越不争气,内心便会愈发忧虑。
我工作后,还是毫无例外地感觉有种无形压力如影随形。三饶妇女们教育子女的方法似乎都如出一辙:女孩子长大嫁人,要当个好媳妇,任劳任怨,三从四德,当好男人背后坚实的后盾;男孩子要刻苦耐劳,敢拼敢闯,凭借智慧与干劲和无尽的冒险精神,打拼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家当。男人要炼钢,要顶得住万千压力。但当你小有成就,母亲会告诉你隔壁家的谁又赚了多少个亿;而女人得化水,懂得包容隐忍,还得学会绕指柔。但当你自以为踏入“合格线”,母亲会猛然告诉你隔壁家的媳妇又生了二孩。
那位汕头作家记忆中,三饶与灯火幽幻的城隍庙,和自己差点被父母送到三饶当养子的遭遇画上等号,因此他称三饶为“幽幻之城”。我的记忆中,三饶则是与忧心忡忡、患得患失的年少记忆扯上关系,折射出一些“忧患”的影像。想必不管我如何细述,终会有其他三饶人跳出来说,你说的不对。毕竟一千个读者读《红楼梦》,脑子里就会有一千个贾宝玉,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心中那个宝玉才是最贴近曹雪芹笔下那个。
不过,如果一定要我想一个别人无法吹毛求疵的词,来形容我心目中的三饶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词,就叫做——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