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照宇 受访者供图
广州第一个支援武汉的精神心理科医生谈当地患者及支援湖北医疗队队员心理状况
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余燕红 通讯员 周晋安 甄晓洲
2月24日,广东再度派出30位精神心理科医生前往武汉支援,这显示关于医务人员、患者、家属的心理问题,已受到高度重视。
羊城晚报记者了解到,早在2月9日,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支援武汉的第三批医疗队中,就特别派出了精神心理科副主任医师甘照宇随队出征,他也是广州第一个支援武汉的精神心理科医生。
武汉封城一个多月,目前当地新冠肺炎患者和支援湖北医疗队队员是怎样的心理状态呢?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昨日连线了远在湖北的甘照宇医生。
羊城晚报:当前最缺的是重症医学科、呼吸科等医生,为何会选择您过去?
甘照宇:我是主动报名的,也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上。从专业的角度看,但凡大灾大难后,人的心理都会面临极大的冲击。
新冠肺炎是一种人类从未接触过的疾病,它的传染性强,目前治疗方法也非常有限。因此,难以想象,在疫情重灾区武汉,这种疾病对民众的心理冲击会有多大。一线的抗疫人员,也同样面临着心理上的巨大压力。从这个层面上讲,精神医学的及时介入,对保障一线医护人员的身心健康、抚慰疫区民众的受伤心灵是非常有必要的。
而我,作为广东省的心理危机干预专家,曾接受过心理危机干预的系统培训,也参加过汶川地震的心理危机干预工作,可以说在心理危机干预方面积累了一定的经验。这或许是我被选上的一个原因吧。
羊城晚报:目前在武汉支援的广东医疗队队员,出现哪些心理问题?
甘照宇:不同批次的援汉医护人员,心理问题的发生率与严重程度会有不同。
来了武汉之后,我也走访过来支援武汉的第一批广东医疗队员。他们经历得会比较多一些,主要是那时病人病情重、救治方法有限,无论对病人还是对医护人员本身的支持系统都不完善,许多医护人员目睹病人无法得到成功救治而去世。这些因素,使得那一批队员的心理问题比较多,相当部分队员需要借助安眠药睡眠,一些队员存在不同程度的焦虑、抑郁情绪,甚至有的达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程度。
我们是第三批队员,经历的不良生活事件会少很多。到了这个阶段,医疗界对新冠肺炎已经有了一定认识,许多治疗方法被证明有效,这不仅让患者看到希望,同时也让医护人员看到希望。
迄今为止,我们支援的武汉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院光谷院区还没出现过一例患者死亡,更重要的是,在大家的努力下,不断有患者病情得到改善甚至痊愈出院。这种职业上的成就感也大大减少心理上的无力感和无助感。
此外,整个社会支持系统亦在慢慢地建立、完善起来,这不仅对患者,还有对我们的医护人员。
总之,这些因素,使得广东这一批队员的心理状况总体上比第一批好很多。虽然也会有一些问题,其中失眠会比较常见,其次是焦虑,抑郁再次。但这些问题均比较轻,而且通过干预和调整,短期内都能恢复过来。
羊城晚报:病区里新冠肺炎的患者,会出现什么样的心理问题?
甘照宇:焦虑是最常见的。这种焦虑,一方面来源于对自己病情的担心;另一方面来源于对家人的担心。有的病人,一家全部染病;有的病人,家里大人都患病住院,小孩一个人留在家里怕无人照顾。
其次是抑郁,尤其是对病情比较重、缺乏家庭社会支持系统,甚至家里有亲人病故的病人尤为明显;愤怒的情绪也有见,轻者表现为颇多怨言、对食品挑三拣四、对治疗不配合,重则摔东西、骂人。失眠对很多患者而言,也非常常见,包括入睡困难、多梦、浅睡易醒、早醒等。
羊城晚报:需要进隔离区里为患者做心理治疗吗?
甘照宇:在隔离病区开展心理干预面临着很多挑战。病区所收治的病人大多病情重、年纪大、听力差、讲方言,而且新冠肺炎的高传染性特点,也使得传统的面对面的心理评估和心理干预变得困难。
因此,对于主要患者的心理干预,我采取以下策略来进行:
第一、组织患者进行自我心理评估。通过发放简易的心理问卷或者借助“云上三院”疫情心理测试平台,让患者对自己的心理状态进行初步的评估,从而筛查出需要我进行面对面心理干预的可疑患者;
第二、参与医生护士的交接班,从中识别需要我参与干预的重点患者;
第三、培训护士,教予他们对病人进行心理护理的方法、技巧。这样一来,很多心理问题很轻的患者,就可以通过护士的心理护理来改善。
剩下的比较重或者比较难的患者,我会亲自进入隔离区进行面对面的心理干预。一是可以让真正需要干预的患者得到及时、有效的干预;二是可以节约医疗资源,尤其是减少防护物资的消耗。
大多数病人经过一次的心理治疗后,无论心态、对治疗的配合程度以及睡眠等,都有很大的提高。部分病情较严重的患者,会根据病情需要做好跟踪随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