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记者 夏杨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被鲁迅当作老师而终生感念、在他的文字中留下记录的人主要有三位:一位是三味书屋的启蒙塾师寿镜吾,一位是在日本学医时的藤野严九郎;还有一位是青年时期给了他影响的章太炎。
1936年6月章太炎去世,因他个性狂狷,树敌不少,身后出现各种诋毁,上海滩有些报刊贬低他为“失修的尊神”。鲁迅为老师鸣不平,写下了《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一文。
值得说明的是,这篇文章是在鲁迅去世前10天写的(鲁迅于同年10月去世)。可以想见当时卧病在床的鲁迅是怎样的痛苦挣扎,而他坚持写作此文,又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鲁迅为何如此感念章太炎?从鲁迅和他的朋友留下的文字中,大概可见端倪:章太炎算是他文学事业和人生道路的引路人。
章太炎又名章炳麟,就是《驳康有为论革命书》的作者,该文在近代史上和邹容的《革命军》和陈天华的《警世钟》齐名,对革命思想传播意义重大。
章太炎是革命家、思想家,也是大学者。说起来,鲁迅和他是浙江同乡,但他们却是在日本才相识的。他比鲁迅大12岁,他名满天下时,鲁迅还是个求学的年轻人。
因鼓吹革命,章太炎和邹容因“苏报案”入狱。邹容不幸在狱中病逝,章太炎出狱后东渡日本,主持同盟会机关报《民报》,鲁迅正是《民报》的忠实读者。
正如鲁迅在名作《藤野先生》中所述,他在日本学医时很痛苦。他看到清廷腐败、国民愚昧、民族危机深重,继续学医的想法动摇了。他纠结着是否应该弃医从文唤醒民众。
这时候,是章太炎给他带来了照亮未来的光。
章太炎在日本受到留学生和革命力量的欢迎。他开办了国学讲习会,鲁迅和一些留学生也希望听他讲学,但因课业时间冲突难以走开。为人狂傲的章太炎对后生学人却极为热忱,他专门开了个周末小班,为这几位青年讲语言学、文学。这个特设“小灶”,共有鲁迅、许寿裳、周作人、钱玄同等8名学生。这些人后来大都走上了文学、学术救国之路。
鲁迅不仅听章太炎讲学,还看他的著作。他对文学的亲近感越来越强。这一时期他翻译的俄国小说,就刊登在《民报》上。
后来《民报》遭日本政府查封,并罚款150元。法院责令章太炎,若不按时交钱,就罚他做苦役抵偿。听闻此讯,鲁迅与许寿裳出面,用译书的印刷费救出了章太炎。
鲁迅在北京任职民国教育部期间,章太炎被袁世凯软禁于北京郊外的龙泉寺。鲁迅经常去看他,在滴水成冰的寒冬也常去。春节还专程给他拜年。
对这个“雪中送炭”的学生,章太炎内心是感激的。有一次他亲笔写下了一副字,郑重送给鲁迅。他写的是庄子的话:“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坑满坑;涂郄守神,以物力量。”上款为“书赠豫才”,下款为“章炳麟”。
鲁迅很珍惜太炎先生的书法留念,尽管生活颠沛流离,但他一直带在身边。
章太炎对国民性的论述,对庄子思想的阐发,对魏晋文章的推崇等,对鲁迅文学事业的影响深刻,他早期的两篇论文《文化偏至论》和《破恶声论》,思想与章太炎一脉相承。后来他创作小说如《狂人日记》《药》《孔乙己》等,也是这种思想的具象化。
后期鲁迅转向更有战斗力的杂文创作,举起“匕首”和“投枪”,向一切恶势力宣战。他在批判国民性、改良社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章太炎对鲁迅的影响不仅有精神上和文化上的,还有人格上的。前文提到鲁迅逝世前写的那篇文章中,就盛赞了太炎先生的文人骨气:“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模。”
而众所周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鲁迅就是个很有风骨的人。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有很高评价:“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和媚骨,,这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
可见,老师的品格在学生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传承。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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