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石
张山酒量小,面情软,容易喝醉。所以有人叫喝酒时,张山经常编一个借口给推辞了。
但有的酒局却不好推辞。
那天下午,周局长突然问张山,小张,晚上有安排吗?张山说,没有。周局长说,这样,晚上你跟我去喝个酒。周局长叫喝酒,算是天大的面子,张山自然不会不识抬举,何况周局长接着还问了一句,你主持工作多久了?张山心里动了一下,说,快半年了。周局长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张山却不由得浮想联翩,期待晚上的酒局快点到来。
酒店很一般,不像一般人认为的那么高档豪华,却极雅致。酒桌上其他几个,张山都认识。不对,应该是张山认识他们,他们是否知道张山是谁,不敢肯定。不过这没关系,周局长挨个作了介绍。
酒喝得很随性,一个个酒量都挺好。张山是不行的,又不会挡酒,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没想到周局长却出面替张山挡,你们就别为难小张了,他面情软,酒量又小,这么喝他可不行。
有周局长说话,这餐酒张山就喝得轻松了,不过是礼尚往来地意思一下。但喝着喝着,张山便有些迷糊了,不是因为酒的缘故,而是隐约感觉,看起来像是纯粹私人性质的酒局,不明白以他的身份,怎么也能有幸位列其中。
想不明白,张山也就不去想,只大口吃菜,小口抿酒。
酒至中局,推门进来一个胖子,进来就大声嚷嚷,老周,不够意思啊,叫你喝酒你说没空,却跑来这醉生梦死。胖子嘴里的老周,叫得是周局长,光凭这,说明两人关系不一般。周局长笑哈哈地站起身来,说,早就约好了的。然后周局长拍着胖子的肩膀跟大家说,给大家介绍啊,这位是费总,大老板。至于是做什么的大老板,周局长没说。
费总既然过来了,按酒局上的规矩,自然是要敬酒的。于是费总敬一个,周局长就给介绍一个。费总兴许酒量也是一般,每个都只意思一下,例行公事一般。让张山没想到的是,当费总敬到他时,周局长竟然走过来,跟费总说,你别看张科长年轻,他可是我们局的中层骨干,你可得好好敬一下,不许随便意思。更让张山始料不及的是,费总竟然将酒杯搁到酒桌上,死劲握张山的手,有些夸张地说,张科长吧,您好您好,能认识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我老费三生有幸。欺老莫欺少,我干了,张科长随意。费总干了一杯,害得张山也跟着干了一杯。
费总敬了张山之后,跟大家拱拱手,就走了。
就这么一次有些奇怪而又简单的酒局,过后也没发生什么,就算在局里或其他什么地方,张山跟周局长偶遇,周局长依旧和蔼可亲地笑着点点头,并不多说一句话。这让张山多少有些失落。
过了半个月或者二十天样,手头上一项审核工作,得张山签字提交研究。事比较大,也敏感,所以张山审核得极认真。这一认真,便发现了问题,字便签不下去了,材料打了回去。也就是当天下午,这家公司的老总来了,张山一眼就认了出来,豁然就是之前在酒局上见过的费总。
这时,张山依稀觉得,那天的酒局,兴许没那么简单。
这天夜里,张山整夜没合眼。张山想了很多,思想斗争很激烈,一直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合了会眼。
一上班,张山就去找周局长汇报。周局长显然也是知道些什么,因为周局长阴着脸,低头看一份文件,看都不看张山一眼。等张山汇报结束,周局长才缓缓抬起头,盯着张山问,你的意见呢?这会儿张山已没有丝毫犹疑,口气坚决地回答道,这事太大,我不能签字提交研究。周局长沉默了三五秒,淡然地说,行,这事,你做得对。说完,周局长不再答理张山,端起茶杯,细细吹着漂浮的茶叶。
离开周局长办公室时,张山的心情有些沉重。
费总的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甚至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对张山而言,影响还是明显的。因为在不久后的局机关人事调配中,几个主持工作的副科长都扶了正,其中没有张山。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好在局里并没有派人过来,科里的工作依旧由张山主持。这是张山没想到的。
大约半年样,没丝毫预兆,费总突然就出事了,牵涉到好些人,其中一个比周局长还要大。
听到这消息,张山木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也就在这天下午,张山在局里遇到了周局长。看得出来,周局长心情极好,和蔼可亲的笑容又浮现在了脸上。在与张山即将擦肩而过时,周局长突然停下了脚步,对张山说,小张,晚上有安排吗?
张山说,没有。
晚上去我家,陪我喝两杯。周局长说。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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