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晓娜 撰文
提起侠义精神,中国人最熟悉的莫过于《燕丹子》中记载的荆轲刺秦的故事:荆轲为报答燕太子丹的恩情,“以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反被秦王杀害;樊於期为辅助荆轲刺秦,遵循“三人不能守秘,两人谋事一人当殉”,自奉头颅予太子丹,慷慨赴死。英雄侠客们身上表现出的重承诺、轻生死、趋人之急的精神品格,源于中国人潜意识之中的根深蒂固的英雄情怀和侠义精神,从某种层面上代表了中华民族的文化向往,与曹操“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乱世奸雄形象,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性风景。
中国文人,多有侠义情结,他们不断地在文学创作和现实体验中,实践这种集体无意识。历数从古至今的文学形象,便不难发现侠义精神的印痕无处不在。不胜枚举的文学形象背后自然有庞大的受众群体的热爱,才使得表现侠义精神的文学作品层出不穷,方兴未艾。“出身”于民间的网络文学作为一种蓬勃猛劲的新媒介类型书写,继承了中国通俗小说的传统,体现了新时代的侠义精神。加之,由于“受众(读者),是影响中国网络文学、类型文学发展的第一力”,这一创作现象如此繁荣,与大量“侠粉”的喜爱和推动密不可分。
一、何谓侠义精神
侠,从人从夹,夹人者,引申为助人者;有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是一种行为,同时是一种社会理想。“侠”之本义最初由“游侠”引申而来,韩非子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提及当时游侠多肆意妄为,常“犯禁”,后来司马迁在《史记》中为他们辩解:“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已有足多焉。”可见,不同时期对侠之观念和精神的探讨也是不一样的。今人所接受和推崇的“侠”,多由文学作品中的侠客精神演化而来。从荆轲刺秦到《三国志》,从《水浒传》到《笑傲江湖》,侠之形象深入人心,统摄了大众文化的各个层面,是民族文化精神的集中呈现。侠客在中国人内心深处的超凡魅力,之于中国人的意义,并不亚于诸神之于西方民族。门神画像“关二哥”的形象,便是一个有力的例证。
义,本义为正义,繁体字写作“義”,与善同意,从我,从羊(羊温和、善良、聪明)。羊后来作为一种祭祀的物品,这也是“替罪羊”一词的由来,那么“義”者,即我做了替罪羊,象征一种牺牲自我的精神。相传墨子将“義”字下面的“我”写作“弗”,取矫弗合宜之意,意思是把不合时宜的改正为合宜的道德、行为或道理。《墨子·公输》有云:“义固不杀人。”《论语·为政》:“见义不为,无勇也。”《孟子·告子上》:“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宋代王安石在《答司马谏议书》中说:“度义而后动。”可见,义者,宜也,制裁事物,使各相宜。《易经·说卦传》中说,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将“仁”和“义”相提并论,可见智勇双全、德才兼备才是完美的做人之道。今人将“義”简化为“义”,从字形上看,很有为朋友两肋插刀之气势,令人想起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所谓侠义,即以行侠的方式行义,将“侠”之行为之理想中饱含着梦想与荣光的意志,与“义”之道义之正义相糅合,正所谓“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侠”与“义”相伴而生,密不可分,体现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社会文化心理的积淀,侠客在历经危机感和孤独感的路上,不断追问和成长的内心愿景,最终凝聚为我们今天所说的侠义精神。
从“山林”到“绿林”,再到“江湖”,武侠类型小说中武侠世界的构建,为侠客行走的地理世界蒙上虚拟性的色彩,实现了从地理名词到文化符号的转换,加速了江湖这一桃花源重建的步伐,将侠义精神演绎得更透彻和宽广。所谓“武是躯壳,侠是灵魂”,在金庸的文学想象中被充分论证。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是《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对“侠义”的理解:心中没有民众,没有百姓,取得的成就再大也算不上侠义之士。
侠义精神发展至今天,在当下的网络文学创作中也得到了全方位的彰显。海晏的《琅琊榜》、丛林狼的《最强兵王》、猫腻的《间客》等作品里的主要人物身上都体现了豪情万丈的侠义品质,成为当今网络文学创作中备受瞩目的文学形象。网络小说《超强雇佣兵》中的主人公龙宇凡身上也具有这种侠义精神。
二、《超强雇佣兵》中的侠义精神
《超强雇佣兵》(原名《龙在边缘》,2018年6月出版时更名为《超强雇佣兵》),是夜独醉连载于逐浪网的一部小说, 2010年上线,2013年完本,全文共2438章,约800万字。
家国情怀,知恩图报。本书一开始,便交代了龙宇凡留信回国的举动,令下属杰克匪夷所思。因为是龙宇凡亲手创立的龙影雇佣组织,且“在这些年的枪林弹雨中,龙影已成为世界排名前三的雇佣组织。龙一更是蓝洲的传奇人物,他的横空出现令各武装分子闻风丧胆,令蓝洲各国领导人瞩目”,还帮助“蓝洲联盟和蓝洲一些国家平定了反政军和恐暴分子,让蓝洲出现暂时性的局面安定”,可他居然要将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独身回国,杰克实在想不通。
后来,随着故事的发展,书中交代,原来龙宇凡回国,除了厌倦每天活在刀尖上、双手沾满鲜血的生活外,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身为孤儿的他八年前(十八岁)在从凉夏国偷渡到蓝洲的船上,生过一场大病,若不是幸得一位素昧平生的船友老伯照料,早已病死在船上,尸沉大海。老伯在临终前,嘱托他将其骨灰带回故国,并帮忙到海江市寻找与自己失散多年的外孙女。一个月后,龙宇凡处理完龙影雇佣组织的重要事情后,便遵守对老伯的承诺,怀着对故国的思念,抛下蓬勃发展中的事业,抛下名利、地位和金钱,回到海江市,践行诺言,以报老伯在船上的照料之恩。
龙宇凡的偷渡身份其实正对应司马迁《史记·游侠列传》中的“游侠”,同是游离于体制外的社会边缘人士,但是他们“其言必行,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的精神品格,令人称道,值得褒扬。
不畏强权,帮扶贫弱。龙宇凡来自民间,是孤儿出身,熟悉底层百姓的艰辛生活,因此对贫弱群体有着来自骨子里的怜悯和同情。例如,在小说第18章,龙宇凡带林晓蕾在街边摊档吃消夜,摊档主刘大爷因为生意好而被同行雇买的街头小混混砸场,龙宇凡“看着刘大爷的苦样,知道自己应该帮一下他,像他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摆夜摊,家里的生活一定非常拮据”,于是仗义出手,帮刘大爷解决了麻烦。由此可看出龙宇凡对弱势群体,天生具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这种对侠义精神的民间书写和民间立场并不罕见,尤其表现在我国通俗小说里的人物形象身上,诸如以德服人、济贫救弱的刘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是他的传世诲言,更是他一生以德义立身的写照。作者赋予龙宇凡身上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匡正除恶、为弱小者伸张正义的品质,正是植根于民间文化心灵深处的侠客梦想在作者无意识深处的体现,谙合了“千古文人侠客梦”这一命题。
自古至今,无论是历史记载,还是文学作品,无数英雄侠士的形象继承和发扬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侠义精神”,例如荆轲的侠义体现在对燕太子丹的知恩图报,樊於期的侠义体现在对“轻生死,重承诺”的履行和实践,郭靖的侠义体现在对襄阳城的誓死守护,萧峰的侠义体现在对家国和百姓的责任中,他们仗剑走天涯、快意恩仇的人生轨迹丰富了我们的文学想象,其重诺轻生、为国为民的情怀也为我们的现世人生点亮了光烛。
编辑 | 姚纪芳
来源 | 羊城晚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