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何宁 实习生 郭毅
“中小学教师课外负累重”话题近期引发热议，不少教师特别是青年教师在网络发声，吐槽当下中小学教师承担了太多教学任务外的额外工作。
“希望大家能更加关注老师的身心健康。”在广州一所公办小学短暂工作了一年的小莹，由于身体的原因，如今已经转行，当初“压垮”她的正是看似琐碎却超负荷的杂务。小莹感慨，太能理解一些老师在压力下的无助了。
为什么中小学教师这么累？是什么让一些老师难以专注于教书育人？
杂务之累
日前，羊城晚报联合粤港澳大湾区中小学校长联合会组织开展《关于教师工作状况的问卷调查》（以下简称《调查》），广东省有超过1000位教师参与了问卷填写。《调查》结果显示，约83.8%的老师工作日每天工作时长超过8小时，其中32.72%的受访者工作时长在10小时以上。
“我们学校的老师工作时间基本都超过12小时。比如，我除了是一个班的班主任外，还是高一七个班的地理科任老师，高中地理是要高考的，所以我们教学任务不轻。”在广州从化一所民办学校任教的周老师告诉记者。
如此长的工作时间都花在教学教研上吗？其实不然。《调查》显示，48.93%的受访教师每天上课时间在3小时以下，67.28%的教师每天在教研上所花的时间不足3小时。
即使任教班级不少，周老师算了一下，分摊到每天，真正放在教学上的时间可能就两小时。“作为一名教师，这么少的时间用在教学上真的挺惭愧。”至今已从教12年的周老师不由得感慨道。
周老师告诉记者，自己每天大部分时间其实都被各种非教学任务占据着，“相信对于每一位班主任来说，填各种表单和参加学校的各种比赛是让大家很头疼的事情。各类统计工作、安全教育、心理教育、反诈宣传、打卡登记，加上兼顾管理班级学生，这些琐事堆积起来让班主任的工作越来越行政化。而各种教学竞赛、学生比赛、班级评比等，老师要做各种准备、写各种材料，因为领导重视，老师们就会有比较大的压力和时间消耗在这上面。”
“各类登记表填写，安全工作留痕，公众号推文撰写，学校大型活动筹备……”回忆当老师的一年，小莹也谈到，真正留给自己教学和教研的时间不多，非教学时间占绝大部分，“压垮”她的正是这些看似琐碎却往往超负荷的任务。她表示，当时是期末，班主任繁琐的工作叠加学校大型活动，自己突然就倒下了。“身体发出了预警，虽然很不舍，但还是选择了辞职。”小莹说，如今她回到湖南老家，做着一份朝九晚六的工作。
被课外杂务所包围，这已成为众多教师难以招架的压力。根据《调查》，当被问及“哪些方面造成了老师的工作负担”（多选），近八成受访者选择“处理教学之外的工作多，上级下达任务，填表、做表等其他任务”，人数最多；“学校举办的除教学任务以外的活动多”，也有逾半受访者选择。
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指出，非教学负担过重一方面会影响教师对教育教学的投入，继而影响给学生减负，因为在学校里得不到高质量教育的学生可能会选择去校外培训补课；另一方面，为完成上级布置的形式主义任务，教师有时不得不让学生配合，这可能会让学生从小习得形式主义作风。另外，过重的非教学负担，会让教师产生职业倦怠感，缺失职业荣誉感，甚至可能会让部分教师出现心理问题。
精神之压
除了繁冗的非教学任务，教师的精神世界也承受着无形的压力。
“大家感觉老师是全能的。”说到教师所肩负的巨大责任，在江门市一所城郊小学任教三年的龚老师不无矛盾：一方面，这份职业的使命感使她由衷自豪；而另一方面，如今，家长对老师求全责备，又时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在龚老师看来，移动互联网时代，教师的言行容易被置于舆论的“聚光灯”与“放大镜”下，有了微信群，老师要更加谨言慎行，在某些事情上甚至要妥协，“因为家长如果截图聊天片段发到网上或转发到各种群里，一些误会很难向大家解释清楚。其实不只是家长，整个社会对老师的要求都非常高。在处理师生关系以及老师与家长的关系时，我们都特别小心，其实这样难免让我们心力交瘁。”
《调查》显示，57.8%的老师表示，工作压力源于“家长与社会、上级部门对教师的要求过高”；75.23%的老师建议，“塑造良好的社会舆论环境，减轻教师工作负担”。
广东台山一位从教近30年的老师肖康对此不无感慨，“近些年，老师在舆论上越来越弱势，只要孩子出了任何问题，家长首先就把责任归咎于学校。老师的职业认同感有所降低，无形中给了老师极大的精神压力。”他认为，社会应该为老师营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老师是人不是神，给老师精神减负，这是老师最想获得的慰藉和支持。”
如何减负
教师减负一直以来是社会各界高度关注的问题。早在2019年，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就联合发布《关于减轻中小学教师负担进一步营造教育教学良好环境的若干意见》，将中小学教师减负改革纳入整治形式主义专项工作。2022年，国务院教育督导委员会办公室发布《关于禁止向学校摊派与教育教学无关的“涨粉”“评比”“推销”等指令性任务的通知》，要求各地遏制形式主义向学校转移趋势。
近期，多地还推出了教师减负清单等措施。如四川天府新区从压减督查检查、严控社会事务进校园、精简文件和会议、减少占用非工作时间等十个方面，厘清学校和教师的职责界限，为学校和教师减负；贵阳市教育局公布了中小学教师减负20条清单，并面向社会公开监督举报电话、邮箱，征集线索，接受广大群众监督。
但是，要卸去教师身上的重重负担，非一朝一夕就能实现。造成教师困境的原因是多重的，比如教师人员不足、专业缺口仍然存在，而学校需要承接的教育功能越来越多，导致教师不得不“身兼数职”。
华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党委书记、校长姚训琪认为，教育行政部门应该积极引导全社会共同营造尊师重教的氛围，敢于为老师撑腰，为学校过滤和筛选一些不必要的事项，让老师真正回归到教书育人主业中。
广州市天河区黄村小学校长杨锦培表示，学校校长和行政班子也要切实为老师减负，“校长要有管理的艺术，行政班子应该是服务老师而不是高高在上指挥老师，只有让老师的幸福感增强，他们才能把这种正能量传导给学生，我们的孩子才能身心健康快乐成长。”
（文中小莹、肖康为化名）
数据来源《关于教师工作状况的问卷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