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写师、手办修复师、卡牌评级师……他们将“不务正业”的兴趣做成了主业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王莉 刘克洪
图/受访者提供
早晨6点30分,北京的很多通勤族已经穿上羽绒服出门了。刚吃完早饭的马小也,倒上一杯咖啡,坐到书写台前开始练字。准备书法艺考的学生?退休放松的老艺术家?都不是,她是手写师,可以为客户在任何能写字刻字的物体表面书写上优美的文字。
手写师、手办修复师、卡牌评级师……随着越来越多新潮时尚行业的兴起和发展,很多小时候的“与学习无关”如今都走上“正轨”。新需求催生的新兴职业里,藏着小确幸,也寄托了大情怀。
漂着漂着转了行
王伟是一个“北漂”,10年前刚到北京时做设计工作,因为从小喜欢军事模型,他给自己的标签是“喜爱军模的设计从业者”。工作之余,他会帮“模友”修理摔坏的模型。做设计的人手上技术都不差,慢慢地,他开始在军模圈小有名气。
越来越多“模友”带着自己心爱的手办找上门来,有的手办因疏忽发生磕碰,有的手办因摩擦产生划痕,还有掉漆的、断裂的,乃至缺件的……“他们说找不到人修或者别人修不好,希望我能帮忙试试修复”,一来二去,王伟逐渐入门。在“北漂”5年后,他辞掉了朝九晚五的设计工作,成了一名全职“手办修复师”。
五年又五年,记者见到王伟时,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修过多少手办。十几平方米的工作室里,窗户被层层摞起的纸箱挡得几乎看不到外面,各型各款的手办映入眼帘,有的配好了灯光站在展示柜里,有的“头身分离”躺在工作台上。林林总总,都寄托了手办主人的心意和期盼。
相比之下,马小也的工作室冷清得多。书桌上的毛笔、古典蘸水笔尖,书桌下的墨水、颜料,书架上的《敦煌书法艺术研究》《古老神秘的白族甲马》,无不彰显着书房的主人对文字艺术的追求。也许有人会想,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里,到底是多衣食无忧的工作才能支持一个人有这般闲情雅致。而对手写师马小也来说,这番闲情雅致便是工作的主要部分。
刚工作时马小也在学校当老师,后来一心想做自由职业者,当过一段时间的“移动铲屎官”,为需要的用户提供上门喂猫服务。“有一次机缘巧合的机会,我为一个品牌活动手写英文书法,这次偶然的工作让我进入到了这个领域。”最终,这份安静的工作就成了她的职业选择,“我小时候练过书法,很喜欢写字,也愿意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在写字这件事上,但确实没想到它能成为我的职业。”
小物件有大文章
如今,潮玩已经成为年轻人潮流生活的一部分。相关报告显示,中国潮玩市场规模保持快速增长,预计到2026年,零售规模将达到1101亿元,复合平均增长率可达24%。其中,卡牌作为热门IP与潮流融合的载体之一,近几年热度持续攀高。
不过名片大小的一张纸,在谭征的眼里,它们的差别可大了:IP有没有版权,用的什么纸、什么墨,生产过程中是否有损伤,边、角的裁切够不够光滑,图案切割有没有居中,表面有没有划痕、污渍……谭征是一名卡牌评级师,经过他评级的卡牌都会获得一个分数,分数越高,代表它在卡牌收藏者心里的交换价值越高。
“其实很多人都玩过卡牌。小时候大家玩的洋画,北方人叫‘啪唧’,上面画着封神、西游记、变形金刚等。往后比如小浣熊干脆面里的卡片,我前几年还自己收了一整套《水浒传》的闪卡。那时候我有个哥哥在国外,给我寄球星卡,一开始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谭征回忆。
他介绍,卡牌评级在国外拥有相对成熟的体系,尤其美国的球星卡、日本的动漫卡受众很广泛,促使评级体系的诞生和完善。“它有点像古代纸钞的鉴定,只不过我们鉴定的是现代纸制品,一种潮流文化产品。”谭征表示:“评级本身只是一种交易担保,起辅助功能,所以市场规模其实不会很大,美国目前大概一年1500万张的评级量。国内从2019年才陆续有人做卡牌评级,现在一年也就200万张的量,未来可能会越来越大。”
和卡牌评级一样,手办修复也暗藏玄机。因为从小学绘画,调色对于王伟来说本不是难事,但是同样的漆面,经过一年和经过十年的色泽质感如何把握?不同作者的手办制作工艺不同,有的只涂一层,有的会涂三层,怎么透过表面去判断内层的叠加?
“我一般都会要求客户把手办先寄过来看看,很多细节是照片展现不出来的,像素颜色和实物颜色永远有差距。”在王伟看来,修复别人的手办和当医生很像,要望闻问切,而且更像儿科医生,因为手办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感受。
除了观察手办、详细询问物主的需求,他还要了解模型背后的故事,因为“修复”和“翻新”是完全不同的。王伟介绍,“翻新”只要把手办还原到出厂时的全新模样就好,“修复”则要尽可能保留手办经年累月留下的质感,保留物品给主人带来的感动和回忆。
是工作也是享受
很多人工作之余喜欢看电影、逛街,马小也的日常则除了吃饭就是钻进书房,一写起字来就是五六个小时,任何人、任何事都打扰不到她。为个人写贺卡、为品牌写宣传语、为企业写春联,在纸张上写、玻璃上刻、木头上雕……简单的材质点缀上马小也的精美手写字,立马变得高级精致了。如今,对她而言,写字既是工作也是享受,在与文字打交道的这几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和放松。
“其实一开始也经历了一段痛苦的过程,尤其是当我意识到把兴趣变成工作的那一刻。”马小也觉得,工作是有条条框框的,客户也会提很多要求,这会改变写字的初衷。但很快她给自己设置了一个“开关”,能随时切换“工作写字”和“平常写字”两种模式,工作时钻研文字的市场价值,放松时享受文字带给自己的情绪价值。
随着时间积累,王伟在“修复圈”站稳了脚跟。令他最惊讶的一次,是有人给他寄了一辆自行车。原来,这辆车是车主多年前专门从国外购买的竞赛自行车,因为磕碰出现了破洞,虽然不影响使用,但心理上硌硬。“他找过好多修车的人,都很难把光泽、质感、颗粒度修复得天衣无缝,他想要既感觉没摔过,又感觉是他用了很多年的效果。”他回忆,“兜兜转转找到我,我很小心翼翼地开始修。每修一步都要给他看一眼,他很担心我给修坏了,好在最后的结果他很满意。”
“慢慢我发现,每个人的收藏品不尽相同,但是他们对于藏品的感情都是类似的。很多同城的客户会亲自把东西送过来,和我聊几个小时,他们是怎么收到东西的,物品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我感觉我不只是在修东西,也是在修补他们的怀念与记忆。”王伟说。
为传播文化出力
联合艺术家做手绘卡,联合IP方做《大闹天宫》套卡,联合品牌方做节气卡……除了卡牌评级,谭征也在做卡牌的生产工作。“《大闹天宫》是我们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它在国内外一直是最有名的国产动画片之一,所以我们就去找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合作,推出了《大闹天宫》套卡。”借着这次合作机会,谭征和团队专门拜访了《大闹天宫》美术设计张光宇先生的儿子,了解形象设计背后的故事。
“卡牌在国外的体量比国内大很多,市场也很活跃。想让我们的传统文化走出去,卡牌也是一个很好的载体。我们给外国人送这些传统文化类的卡牌,他们都很喜欢。而且很直观,一看就明白是什么内容,弄成别的形式还不一定看得懂。”谭征觉得,比起其他类型潮玩,卡牌尺寸小,方便携带和收藏,未来有很广阔的应用空间,“比如电影票、比赛门票,某种意义上也是卡牌,只不过规制不同,但都具有收藏价值,是很好的文化宣传品。”
“生产”文字的马小也有同样的想法。在她看来,将个人创意与传统书法相融合,用新的设计赋予文字时尚的气质,也是对传统文化的创新和发扬。“传统文化的魅力就在于它经典,不论是艺术上、历史上,还是书写者的个人魅力上。能够投身其中去研究它,通过文字和其他爱好者进行交流,对我来说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很多年前,马小也到绍兴的一个古镇旅游,古镇街头的一位老人令她难忘至今。“他就坐在房门口给游客手写书签,面前摆着等身宽的一张小桌子。他一连写到第7张的时候,手都有点微微发抖,但依然很注重笔锋上的力道。当时阳光洒下来,那个画面让我想到,等我老了,如果也能有这样一张方桌和几张纸,在那儿写一天字,那不就是我向往的老年生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