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锋戈
“雷军给母校捐了13亿，你才捐1300万？”我开玩笑地问金成。
“以后要以雷师兄为榜样，做大事，挣大钱，支持母校数学系建设。”
“中文系怎么办？”我开玩笑。
“有易中天老师，怕啥！”
永是珞珈一少年，他语气依然目标明确、自信乐观，笑容依然不含杂质、淳朴干净。
我们相视大笑，笑声穿越时空，飞回二十多年前。
一
2002年盛夏，惠州大亚湾，某集团军海训现场。南国八月，天空湛蓝，海水汹涌，骄阳似火，热浪袭人。
侦察连连长刘金成正指挥连队紧张实施“渡海登岛作战渗透侦察战术”演练：驾艇操舟、海上泅渡、水下爆破、潜水攀船、抢滩登岛，战士们脸涂油彩，全副武装，时而驾冲锋舟海面疾驰，时而隐蔽在荒无人烟的孤岛，时而穿越茂盛的密林……
此时的刘金成刚以优异的成绩从第九届“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大赛中凯旋，荣立二等功，他从排长破格提拔为连长，被树为全军的先进典型——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只是一个刚从武汉大学数学系毕业，投笔从戎仅两年，还略带近视、被放宽标准特招入伍的“学生兵”。
夜晚，月光皎洁，星汉灿烂。军营生活“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一连之长的金成安顿好劳累了一天的战士，和我并肩走在热浪渐退的沙滩。
我比金成早两年从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参军入伍后，幸运的地凭着报纸发表的几篇小文，从基层部队选调到新华社解放军分社。人民军队进驻香港、“九八”抗洪抢险、广西边防扫雷、寻访散落在万泉河畔的红色娘子军老战士，每次采访活动不管苦累危难，我均踊跃冲锋。
而金成的传奇经历吸引了同是“学生兵”的我，所以我专程赶来海训现场，追访这位师弟“突出重围的秘诀”。
“校级三好学生，英语过了六级，再加上武汉大学的名气，找个挣钱多的单位应该没有问题，为啥要来当兵？”
“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后悔。”金成笑说，笑容淳朴干净。
“这是歌，不是你。真不后悔？”
“小时候的从军梦，要靠青春来实现。”他接着说，“记得毕业那年，美国竟然把我们驻南联盟的大使馆炸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就当戎马征战、报效国家。”
激情的语言洋溢着青春的任性，我听出了一种“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情怀，感受到了他那种热血男儿顶天立地、拔山扛鼎的气概。
“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嘹亮军歌，惊飞了林间栖息的群鸟，我们相视大笑。
二
“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大赛是爱沙尼亚国防常备军举办，邀请各国特种兵参加的军体赛。与奥林匹克体育竞赛不同，它没有规范的比赛场地，选择的是原始森林、沼泽湿地，没有亲友、国人的加油助威，四处都是为增加对抗而设置的“伏兵”。比赛四天三夜，要在几乎没有休息的状态下，连续奔袭200多公里，完成数十项竞赛任务，被称为“没有死亡的死亡竞赛”。
因为竞赛的残酷，参训的60名队员均是从全军侦察尖兵中严格遴选出来的，平均身高1.78米，人均体重74公斤，个个身怀绝技，擒拿格斗、攀檐走壁、断砖碎瓶样样行。相比之下，略带近视的金成简直就是一个文弱书生。
“在强手如林的资格淘汰赛中，你不是最强的，怎样做到脱颖而出呢？”这是我最好奇的。
“我没有训练伤。”不是吃苦耐劳，不是刻苦训练——他的这个答案出人意料。
半年的集训时间，金成磨破3双军靴、5套迷彩，高强度的极限训练，竟能做到没有训练伤，简直是奇迹。
“有些身体素质好的选手，训练时不能全情投入，比如不做热身就开始训练，或训练时走神、不专心，甚至魂不守舍，都很容易受伤。如果能心若禅定，摒弃杂念，严格按照教练的要求，不简化程序、不偷懒逃避，就不易受伤。”金成解释。
“心若禅定，训练时也能做到？”我有些不解。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但心若禅定……世间成功的道理大抵相通。
四天三夜的比赛，有一天烈日炎炎，有两天暴雨如注，其间昼夜温差悬殊，白天30多摄氏度，晚上只有5℃左右，还莫名下了两场冰雹，队员们领略了北欧波罗的海沿岸恶劣多变的气候。
因为英语水平高，金成担任全队的翻译和情报员，除了常规的物资装备，他主动要求背着5公斤重的电台设备，可谓负重最多。
他还特意准备了五副隐形眼镜，避免因为近视影响竞赛。尽管任务最多最重，但在最后2.5公里的森林沼泽奔袭中，他依然冲在全队最前面，比同时出发的外国选手快了十几分钟。
这个“学生兵”优异的成绩让人刮目相看。
“爱沙尼亚提供的汉堡、牛奶、黄油、果酱，我们吃不习惯，有的队员带了烧鸡、烤鸭。可是，每次吃饭和休息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钟，哪有时间和精力品尝美食？特别是最后极限时刻，油腻的味道让人难以下咽。”金成说，“我只带压缩饼干和牛肉，不仅携带轻便、热量高，连咀嚼都节约时间。”
每到一个休整点，金成就大嚼几口饼干和牛肉，猛灌几口水，然后立即进入梦乡。他是参赛队员中唯一能迅速入睡的，尽管每次闭眼只有宝贵的几分钟。
大道至简，心无旁骛，一切为了胜利，这是金成杀出重围的又一秘籍。
他用英语完成的侦察报告和战场救护课目被比赛组委会定为样板，100多名选手参加的飞刀比赛，仅四人中标，他是其中之一。
三
“爱尔纳突击”成就了刘金成，他被破格提拔为侦察连长。从侦察兵到带兵“头雁”，金成迅速转变角色，又带出一支战区最优秀的侦察连队。
“任何成功，都要付出比别人多的奋斗、摔打。”金成说，“我的经验还是在高强度的训练中尽量减少训练伤。”
“个人没有训练伤容易，一个集体如何能做到？”
“调动每一名战士，让他们目标明确，心无旁骛，时刻充满激情。具体的办法就是将平时表现分解为考核指标，综合成绩作为转士官、考军校、立功受奖的标准。”
“如有领导写条子、打招呼怎么办？”
“谁走后门，谁就失去竞争资格。”
“如何顶住压力？”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我沉默片刻：“这不单是训练，还是个复杂的社会问题。”
“大道至简。复杂的问题简化处理，无欲则刚。你顶住了压力，你带领的集体就是优秀的团队。”
八年后，升任营长的金成以退伍的方式离开了部队。没有工作安置，不要经济补偿，毅然决然。他说：“我已圆了从军梦，人生无憾。”
四
金成孑然一身，回到老家成都。
他认为中医药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宝贵财富，要大力弘扬。他选准了方向，立即撸起袖子加油干，开了一家中药材公司，从白手起家到红火经营。于是就有了他为母校慷慨捐款1300万元的事。
“四川是中药材的集散地，同类公司不计其数，你如何突出重围？”
“商场如战场，部队教我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足矣！”金成的笑容依然淳朴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