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将作品置于文化理论而非传统美学之中,它们的准确‘位置’因而变模糊了,即处于‘之间’状态:在画廊与书籍之间;在‘视觉艺术’与‘理论’之间;在图像与叙事之间,即在读者与文本之间起效的‘作品’ 。”
—— 维克多·伯金《之间》
站台中国当代艺术机构将于4月12日呈现许永城个展《之间》,是其继2021年《宫娥与喷泉》之后在站台中国的第二次个展。展览将聚焦他近三年的最新绘画,延续了其以往对于空间和人的当代面貌的探索。而在他画面中具象的“后窗”意象,也从隐而不显却又无处不在的观看与私密性讨论,逐渐指向涌动变化着的关系自身,转向一种广义的作为介词的“之间”。
许永城《之间》
布面丙烯
200x250cm,2023
之间
文/于畅
“之间”,在语句中指代着词与词的关系,同样也意味着多维度的空间关系。它既是点与点之间到达的多元路径,也是作为中间地带所容纳的范围。这种位置、状态或时间上的中间性天然的导向一种与他者的对话和传递。
在许永城的作品中,这种中间性以空间与人的当代面貌呈现。他让自身的时间放置在当代的生活与当代的景观之中,把身处的充满冗杂音量的繁华都市拆解、消化。他剥除了细碎的叙事,让形象与凝固的时空共振。画面空间与现实空间形成了一种异样且简洁的复现,即使我们无法从视觉中识别出现实的语境,却依然能在这充满戏剧性的绘画中觉察到自身的存在与经验。
许永城《后窗 No.7》
布面油画
160x200cm,2023
许永城将一部分作品取名为《后窗》,与其前两年的同名展览项目相互呼应。“后窗”源于希区柯克上映于1954年的同名悬疑电影。男主人公越过公寓的窗户观察对面的住户,却意外目睹了一场凶杀案的诸多细节。而在剧情即将到达结尾时,他自认为隐蔽的窥视瞬间暴露。原本提供庇护和全知视角的“后窗”变成了可破译个人身份的城市建筑单元,被动与主动就此反转,危险步步逼近,一场单一视角的洞察变为双方的博弈。
作为一个具体的意象,“后窗”在许永城的作品中频繁的现身。在同名的系列作品中,均出现了独立或者成对的人物,他们没有明显的服饰特征,也没有特殊的身体造型,几乎被弱化成了象征性的存在,却兀自直面着近乎无限敞开的窗户,暴露在四面八方的注视下。而这样的窗户同样反复出现在许永城的绘画中,它不仅是视觉上的“框”,更提示着画面中隐而不显却又无处不在的观察、窥视和私密性。这种观察可能是被动的、偶然的,也可能是有意的、专注的。它既是都市生活带给我们的距离感,也是幽闭的城市区隔空间所开放的少数内心通道。当这种从内而外的视角在时间和空间上获得回应时,它则指向流动的、涌动变化着的关系自身,转向一种广义的“之间”。
许永城《之间-2》
布面丙烯
150x150cm,2022
许永城以大面积的硬边色块和笔直线条搭建着人造空间的痕迹。在无限延伸的建筑之下,身处其中的人显得格外渺小,似乎即将被庞然景观在精神上吞噬。疏离、冷淡的气氛笼罩在不可见的城市上空,偶尔对于空间角落和人物放大的关注似乎是在广阔的荒芜中捕捉游丝般的情绪温度。在作品《之间》(2022)中,空间由大面积的嫩黄与普鲁士蓝分割而成,它剥除了具象的光和影,也就去除了空间的时间属性。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认为梦境是愿望的达成,是潜意识中欲望和压抑的体现。强烈的色彩冲突与轻微偏离的人物距离显露着艺术家内心世界的具象化,它们是对关系的渴望、恐惧和冲突,构成了一种超越现实的视觉叙事。这也共同组成了许永城绘画的主题,它们来源于我们所共同拥有的生活经验——现代都市中人的关系,人与空间的关系,空间对人欲望的约束与放纵。
许永城总会在画面中设置一个逸出密闭的人造空间的出口。即便在他命名为《角落》的数件作品中,左上角的边缘都存留了一处细窄且不易察觉的窗户,那是黯淡局促的角落里允诺给无以安放的目光的唯一出口,如同巴尼特纽曼的色域绘画中的“拉链”,提示着更广泛的空间。而当窗口延展到超越画面的尺度时,艺术家则在近年的作品中用自然来回应纯粹的城市空间。我们可以轻松地联想到安东尼奥·高迪对于建筑的经典见解:“直线属于人类,曲线属于上帝。”区别于两点之间最短距离的直线,许永城用富有变化的生动笔触和曲线提炼着仅有的自然,似乎从直接、充满目的性和效率的现代性隐喻中短暂的悄声游离。尽管这些源于山脉和树木的形状只是遥远、模糊的缩影,但是它们存在于此,就像城市弥散的雾气消失后,彼岸初现。
许永城《角落》
布面油画
90x70cm,2022
许永城《梦》
布面油画
160x200cm,2023
因此,许永城的作品在视觉上有着强烈的平衡倾向。这种平衡,或者说对称不只是构图上的分布关系,而更多来源于一层心理动机。这些人物大多以背影、侧影示人,伫立在无法分辨距离的背景之中。他们并非昂首挺胸的直立,而是收缩着肩膀,头颅也似乎被看不见的重物拉扯着,让脖颈或者躯干向一侧不自然的倾斜,甚至把手掌都收容在衣服的包裹之中,正如在作品《姿态》(2023)和《梦》(2023)中那样。或者像《角落》(2023)或者《木偶-2》(2023)一般,把自己埋在低耸的肩膀内部,整体的身体语言都传达着一种对外界的抵抗与自我保护。这是一种对稳定的不安和对外界破坏性力量的反射性拥抱。韩国哲学家韩炳哲在他的著作《倦怠社会》(The Burnout Society)提出,倦怠社会之中造成自我瓦解与空虚的根本原因不是消极,而是过度的积极。如果我们试图摆脱精神枯竭状态下的无力回应,真正需要的或许是选择拥抱空白和无聊,取消对自身私密性领地的公共化,收缩可被无限窥探的窗口。
而在另一些作品《隔壁》和《拥抱》中,身体的反应更为直接,似乎原本对立的二元世界在直接的接触中已然融合,让可能的冲突与隐秘的抵抗在相互疗愈中主动敞开。这种互动是一种关系性的体验。就像“之间”的另一层含义——分享、分担一般,外在身体对世界的忧疑与真实内心的渴望靠近正是属于当代人精神的一体两面。正如梅洛-庞蒂所提及的“我们通过身体与世界的互动来感知和理解世界”。我们的身体本身就是一种关系,连接着我们与外部世界,拥有着关系所衍射出来的诸多细微而繁杂的分支与想象。它既是世界赋予的现实,也是由此及彼的选择。
许永城《拥抱》
布面丙烯
200x250cm,2023
关于艺术家
许永城,1981年出生于广东,生活工作于北京、广州。先后就读于广州美术学院、法国巴黎学院,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油画院特聘画家、教师。他致力于色与域、形与体、光与影的绘画语言研究和个人化表达,把空间与人放置在当代的生活与景观之中;在具象与抽象之间,图像与叙事之间,构成了一种超越现实的视觉叙事。其作品呈现出静谧而疏离的视觉,将当代人对关系的渴望、恐惧和冲突隐蔽在平衡的构图中,形成广义的自我观照与情感投射。
主要个展包括:之间(站台中国,北京,2024);后窗(中国艺术研究院油画院,北京,2023);宫娥与喷泉(站台中国,北京,2021);弥散的光影(广东美术馆,广州,2019);关于记忆与空间的沉思(55画廊,法国巴黎,2017)。
主要群展包括:捕捉(站台中国,北京,2023);时间引力——2023成都双年展(成都市美术馆,成都,2023);自然非然(后山美术馆,广州,2022);新锦灰堆——当代绘画的新感知(广东美术馆,广州,2021);美在广东——中国美术馆与广东美术馆藏粤籍艺术家作品展(广东美术馆,广州,2021);第十三届全国美展(四川美术学院美术馆,重庆,2019);第十二届全国美展(浙江美术馆,杭州,2014)。
责编|王绮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