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特派巴黎记者 吕航 苏荇
图/视觉中国
全场观众起立欢呼，球馆内的掌声经久不息，这是独属于本届奥运会年龄最长者倪夏莲的荣耀时刻。
这一幕发生在北京时间7月31日的乒乓球女单32强赛中，61岁的卢森堡选手倪夏莲在本场对手是女单世界排名第一、小她整整38岁的中国选手孙颖莎，最终倪夏莲以大比分0比4输掉比赛，结束了巴黎奥运会征程。
输掉32强赛的“超级明星”
就在24小时前，倪夏莲应中国乒乓球队邀请，作为陪练在赛前最后一练中模拟朝鲜选手金琴英的长胶打法，为中国混双组合孙颖莎/王楚钦将要进行的混双决赛扫清最后的技术障碍。“中国乒乓球队找到我时，他们是有顾虑的，他们知道我即将在女单比赛中对战孙颖莎，做陪练会耽误我的训练备战。但我听到请求没有一点犹豫，那个女孩的打法和我一样，我有责任去帮助中国队，祖国培养了我，我能有这样的机会去回报祖国是非常幸福的。”倪夏莲说。
尽管31日的女单32强赛中，倪夏莲没有赢下一局，以一场0比4结束了自己的第六次奥运会之旅，但在现场，没有人在乎这一场比赛的输赢和价值，人人都为了看倪夏莲而来。这位华裔乒乓球手得到了比孙颖莎更大的关注：在运动员入场时，倪夏莲得到的掌声和欢呼持续了好几分钟。
比赛中，当越打越开心的倪夏莲连续采用非常规方式回球成功后，现场爆发的巨大惊叹声又在时刻提醒着人们她的年纪，尤其在第三局，当倪夏莲与孙颖莎战至11平时，现场所有人都在为倪夏莲加油鼓劲，希望她能赢下这一局。
而当赛后退场时，倪夏莲绕场一周向观众挥手致意，现场观众无论国籍，人人起立鼓掌，向这名“奶奶级”乒乓球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混采区的20米路，倪夏莲走了整整40分钟，等到她走到中国记者面前时，12点开始比赛的樊振东已经手握大比分2比0的领先优势。她的对手孙颖莎则做出这样的评价：“能和倪阿姨在奥运赛场上比赛，我非常开心、激动，她在比赛中面对逆境一直在想办法，她打了这么多年国际比赛，无论是比赛经验还是临场调整，都是世界上最强的选手之一。”
关于巴黎的三个梦想
倪夏莲对于2024年的巴黎有着三个梦想。“首先是能打奥运会，第二个梦想是能赢一场，第三个梦想是和孙颖莎交手。我太幸运了，三个梦想一一实现。”混采区的倪夏莲高兴得手舞足蹈，沉浸在梦想实现的喜悦中，她来不及拥有新的梦想。
但倪夏莲关于巴黎的第一个梦想就实现得分外艰难。在今年2月的釜山世乒赛团体赛中，卢森堡女团遗憾止步二十四强，无缘巴黎奥运会团体赛，当时的倪夏莲难过到落泪。为了继续征战奥运会，这名61岁的老将不得不频繁参加世界各地的赛事赚取单打和混双积分，从卡塔尔到英国，从捷克到新加坡再到沙特阿拉伯，倪夏莲的足迹遍布欧亚好几个国家。
更何况，对于现如今的乒乓球技术发展趋势而言，倪夏莲的打法显得过于陈旧，左手直板长胶倒板现如今在世界范围内几乎已经绝迹，国乒在为混双决赛做准备时甚至在国内选手中找不到一名合格的陪练。以往比赛中，倪夏莲在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台内搓、摆、磕以及左推右攻，用技术特点弥补跑动能力和体能的不足。
但在31日的比赛中，面对孙颖莎的连续进攻，倪夏莲的年龄劣势显露无遗，尽管她仍能够打出漂亮的变线和非常规的动作，但面对急速下坠的出台球依旧力不从心。“在乒乓球尺寸改大后，技术含量其实变少了，选手们需要更多地拼体力，我只能通过不断调整落后的打法，尽可能让一些技术变得先进，但先进的技术既需要体力支撑，也需要尽可能开动脑筋，我要用脑袋弥补身体的劣势，让自己变得更先进。”倪夏莲说。
谈到自己的第二个和第三个梦想，倪夏莲表示，自己来到巴黎的小目标就是“多赢一分算一分”，今天跟孙颖莎的比赛第三局一度有啃下来的希望，“那一局真的好可惜，如果对手是别人，我肯定能够拿下来，但莎莎真的太棒了，想要从她手里拿下一局真的很难，能跟她交手我真的很开心。”
比赛中，倪夏莲也把“开心”表现得淋漓尽致，她在每一次得分后大笑着向观众席挥手，也会在没有接住孙颖莎的大斜线回球后张开手臂笑嘻嘻地摊手，向全场观众展示着自己的无能为力。“莎莎的球角度太大了，我的胳膊不够长，腿也不够长，她太棒了，打得我找不着北。但是你们都看见了对吧？我在场上很努力！”倪夏莲大笑着对记者们说。
“不切实际”的愿望
在倪夏莲的成长经历中，有一件童年小事一直被津津乐道，她在儿时的一篇作文中写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自己将来一定会成为世界冠军，却遭到所有人的嘲笑。“但最后我真的进了国家队，真的成了世界冠军（1983年第37届世乒赛，倪夏莲随队拿到女团冠军，和郭跃华搭档拿到混双冠军），对于每个人而言，永远都没有不切实际的愿望。”倪夏莲说。
对于倪夏莲而言，奥运会也曾是“不切实际”的愿望。1983年，因为队伍发展需要，倪夏莲在23岁的年纪无奈从国家队退役，此后辗转海外。1989年，她与德国一家俱乐部签约并打了两年球，此后倪夏莲定居卢森堡，之后辗转德国、美国、波兰、卢森堡、意大利、芬兰等国。她走到哪里，就把冠军带到哪里，被称为“欧洲不可战胜的乒乓女王”。1998年，倪夏莲再次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获得欧洲女子乒乓球冠军，打破了匈牙利布达佩斯俱乐部主将对这项冠军长达21年的垄断。1996年至1998年，更是三度蝉联欧洲12强比赛女子单打冠军。
2000年悉尼奥运会，37岁的倪夏莲代表卢森堡出战，终于圆了自己的奥运梦，并且打入了女单16强。那时，倪夏莲就认为这是自己的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奥运会，但谁也没想到，接下来，她又打了五届。从北京、伦敦、里约、东京到如今的巴黎，24年、六届奥运会，倪夏莲也不断从一名“老将”变成“更老的老将”，记者们不再关心她何时告别，而是问起2028年的洛杉矶。
“2028是一个太过宏大的问题，三年前我都没想过自己会站在这里，我总说允许一切自然发生，但也不能违背自然规律，我只能说，只要我能打得动，我就会把洛杉矶作为我的目标，乒乓球带给我那么多的快乐，我真的很舍不得想、也不敢谈论离开的问题。”倪夏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