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灶罗行社区
向阳在罗行墟进行在地创作 受访者供图
孩子们在“小小建筑营”设计的美术馆模型
装置舞蹈《泡泡》 受访者供图
文/图 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黄松炜
得益于“文产特派员”制度,今年九月,佛山南海区丹灶镇将迎来至少两件乡村里的艺术盛事——落地罗行的“墟游记2024”,落地仙岗的第二届番塔之光艺术节。
2022年,国家有关部门印发《关于推动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的意见》,提出“鼓励各地结合实际,探索实施文化产业特派员制度”。随后,“文产特派员”制度在河南信阳光山县、江西景德镇浮梁县、广东佛山南海区等区县进行试点,持续为中国乡村提供有价值的镜鉴。
2022年秋冬之际启幕的第一届广东南海大地艺术节,为南海赢得了诸多当代艺术家的青睐——相关报道见诸报端,南海“艺术友好”的声名在艺术圈子内传播。彼时参与艺术节的向阳、因艺术节而初次抵达南海的彭宇等人,后来均成为南海的“文产特派员”。大地艺术节作为南海艺术介入乡村的一次实践,珠玉在前,但是,当地艺术在南海的一个镇、一个社区,乃至一个曾经繁华但今已消失的墟市,又有怎样的可能性?
再现历史记忆里的社区
乡村振兴是当前我国一项重大课题,正在广袤的乡野上全面展开。在地方社会,有一些艺术家、建筑师等,从城市走向乡村,以个人的思想与行动,探索复兴乡村的可能,一个又一个乡建案例随之呈现。
但“文产特派员”与其有所不同。不是瞥见某处生机,便原子式地落下去,各自微光点点,而是集结于一地,合力生辉。
丹灶是珠三角地区较早发展工业的镇街之一,拥有大大小小6000多家五金制造企业。近年来,这个“中国日用五金之都”又以新兴产业氢能闻名,其重点打造的“仙湖氢谷”,规模在国内氢能产业园中居首。丹灶成为南海试点“文产特派员”制度的首镇。
位于该镇东南部的罗行社区,曾因竹箩编织而闻名,旧名“箩行”。拥有300多年历史的罗行墟,曾修筑了原南海县第一条水泥路。2023年,罗行社区常住人口3315户,12594人,其中男性7250人,女性5340人;社区内约有商铺440家和250多家企业,以小五金加工行业为主。
2023年年底,彭宇当代舞团率先进驻罗行墟。此后,向阳等多位知名艺术家纷纷发起艺术驻地计划,以当地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为资源,创作具有强烈在地文化特征的艺术作品。同时,将城市的资源和创意导向乡村,促进城乡之间的互动共享。
这些过去长期住在城市的艺术家,或多或少有过在乡野中创作的经历。在罗行,他们就以自己的所闻所见,手边的东西、捡来的东西为素材,持续开展创作。
彭宇当代舞团的装置舞蹈《泡泡》,使用从罗行收集到的老物件,通过重新组合,并与舞者的身体结合,以装置、舞蹈和多媒体的方式呈现。作品时长50-60分钟,主要在罗行的街道、河堤和粮仓剧场等空间进行演出。
罗行墟正蜕变成为“罗行艺术墟”,将在9月29日举行开墟仪式。“墟游记2024”作为罗行墟经历艺术创变之后,为当地居民和外地游客呈现的首个年度大墟,将于本月30日举行开幕庆典。众多艺术家还将继续在罗行墟开展艺术创生行动,使这里朝着全国著名的艺术乡创地标和典范前进。
走在这条振兴久已没落的墟市的道路上,艺术家不仅复活了社区的历史文化,更为当地居民找回了生活方式的集体记忆。例如,杨小乱的“罗行者戏剧计划”梳理罗行的故事,并招募村民参演,最终以戏剧的形式展现;柳莎的“记录罗行计划”将出版书籍《行罗行》,完成《影迹罗行》摄影集、《罗行艺常》影像集;高敦的“罗行疏影光环境提升计划”将结合当地竹编工艺,运用光影再现罗行的人文氛围。
当罗行的历史记忆得以保存和再现,“谁是罗行”这一问题,答案也就不断地清晰起来。
“墟游记”艺术总监向阳认为,社区营造必须真正深入社区,艺术家要创作从当地生长出来的作品,游客只有在罗行,这些艺术作品的原产地,才能品味罗行的文化特征。“这样(乡村)才能发展出多样性来。”
同居民一起共创新社区
时空转换至8月底的仙岗社区。“文产特派员”陈洲、张晓静夫妇俩带着女儿小藤、儿子小莲蓬,举办了为期8天的“小小建筑营”。来自广州、仙岗两地的10多位孩子两两合作,设计出“小小美术馆”,预计将有6个作品在当地一个公园里落地,并在第二届番塔之光艺术节时呈现。
开营后,陈洲便带着孩子们到村子里去采风。他发现,孩子们对本地的建筑、传说等都很感兴趣。后来,有的孩子以炼丹炉为原型设计美术馆——仙岗有“葛仙”;有个孩子对氢能着迷,就根据氢储存罐的形状,设计属于他的空间;还有一个孩子的设计与火龙果有关——火龙果里有很多籽粒,他希望自己的美术馆将来有许多人来玩。
对于陈洲而言,建筑营的一大收获与惊喜是孩子们表现出的能量。在设计阶段以及手工制作模型过程中,“他们会自己去安排,因为他们知道有一个他们的东西将会落成,于是很努力地去呈现,不需要太多的帮助。”
这次新、老居民,成人与孩子的共创,很好地呈现了“文产特派员”是如何接地气的。“将来美术馆建成,孩子们会觉得,‘我也可以做一个建筑。’当别人来看的时候,他会特别自豪,对本地产生文化上的归属感。”张晓静说。
罗行社区的“墟游记”同样如此。徐岚、齐蒙与居民合作完成创意竹编,钟洁盈与村民共创戏剧《关于罗行的日与夜》,彭宇为社区舞蹈队设计竹编装置现代舞巡游……“所有艺术家的艺术计划全部与老百姓有关。”“墟游记”总统筹、乡创学者殷秩松说。
殷秩松认为,许多乡村问题实际上与认知密切相关。由于许多居民容易被眼前的利益或纠葛所困扰,仿佛这些问题就是他们关注的全部。然而,通过让他们接触此前从未见过的艺术事件,让艺术家们的行动就在他们的家门口发生,且他们能够亲身参与其中,这种体验有助于潜移默化地拓宽他们的视野,更新他们的观念,并提高他们的开放性。
“换句话说,社区营造某种程度上就是造人。很多村民是有能量的,通过让村民参与一些工作,发挥出他们的能量。”殷秩松说。
艺术社区营造如何持续?
“文产特派员”艺术家们与当地政府不断磨合。
“老建筑的改造、装修,基本上不像以前出图纸,就按照他们的方式来做,我们是甲方,你们是乙方这样。”向阳说,正因为政府将他们定位为“特派员”,当地的部门、团体等也更加尊重他们。例如,有民间的文艺组织想在罗行墟设点挂牌。“这样的话,又会回到一个文化馆级别的操作层面上去。”于是,双方经过协商找到其他更好的合作方式。
“刚开始来的时候,对南海、对罗行有憧憬,要把人聚过来,不断地做作品、做演出。当时大家都有这个冲劲和愿望,要把这个剧场做好。”彭宇说。“后来发现,可能用力过猛。”舞团的运营出了问题,资金续不上。6月19日晚舞团完成最后一场演出后,十几名全职舞者便陆续离开,“慢慢散掉了,回到他们的家乡里去做舞蹈。”
“为什么好像转着转着就转不动了,我就分析问题出在哪里。”彭宇认为,舞团的创作和训练占用了太多时间,“就耗在这里面了,可是产出部分,演出的机会不像想象中那么多。”现在,彭宇暂时改用项目制的方式运营舞团。“比如墟游记来了,有演出了,我就要招募舞者,不是全职,40天或者一个月的时间就够了。”
今年早些时候,彭宇在罗行举办了“吾·舞”国际舞蹈节。他认为,艺术节一届一届做下去,就会有一个脉络在里面。他举例说,近年来,长沙连续办了三届即兴舞蹈节,让大家都知道了差不多7月份到8月中旬,可以到长沙参加即兴舞蹈节。“人家就通过‘三届’把局面打开了。”向阳同样认为,发生在丹灶的艺术社区营造实践,最终效果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能否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