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王隽杰
9月15日,根据“56岁自驾游阿姨苏敏”为原型改编的电影《出走的决心》上映。苏敏下定“出走的决心”,离开家庭,为自己活一回的经历,引起了网友的关注和讨论。
2020年9月,56岁的苏敏因无法忍受压抑的婚姻,决意“逃离”,一人一车自驾出游。4年间,苏敏换了3辆车,行经全国400多个城市,累计旅程17万公里。她把自己的经历拍成短视频,发布在网络,很快走红。
苏敏是典型的传统中国女性,为了家庭隐忍和牺牲。因此苏敏的出走更具象征意义:压抑和退让,并非生活的必选项,往前迈一步,过自己的生活,没有那么困难。正如苏敏所言,她希望自己的经历能给每一个找寻自我的人,带来勇气和力量。
逃离
2020年9月,苏敏把两个外孙送进了幼儿园,帮着女儿挨过了孩子最难带的阶段,她觉得自己终于“完成任务”了。苏敏的大半生,作为女儿、姐姐、妻子、母亲和外婆活着,处处为他人考虑,却很少在乎过自己的感受。她受够了这种生活,想要“换一种活法”。
自驾游是苏敏选择的“逃离”方式,她独自一人一车上路,驶离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郑州,看着后视镜里熟悉的街景逐渐远去,新世界出现在眼前,苏敏说,这是她的第二人生。
苏敏的旅行没有规划,天气冷了就往南方走;口袋没钱了就暂时歇息,等下个月的退休金到了,重新上路,有车友建议环国游,苏敏也尝试过。她享受新的风景与新的美食,最重要的是,她享受在路上的自由。
“自由”,是苏敏接受采访时反复提及的一个词语,她忍受了太久“不自由”的生活。一夕拥有,更显珍贵。在苏敏的生活中,自由具象成了从吃饭到穿衣的每一个细节。
苏敏嗜辣,可是丈夫和孩子都不吃辣,为了照顾家人,苏敏在家做饭时,从不加辣椒,外出旅行的头一个月,苏敏几乎顿顿吃辣,从辣椒炒肉到清炒辣椒,换着花样吃。苏敏的丈夫认为白色不吉利,不允许苏敏穿白衣白鞋,离家旅行后,再也没有人管束苏敏的穿衣打扮。
“一个人在路上,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这种自由自在的氛围太舒服了。”苏敏的词典里没有“孤独”这两个字,她享受独处,内心安静又平和。旅行4年多,苏敏换了3辆车,行经全国400多个城市,累计旅程17万公里。她学会了冲浪、坐过滑翔伞,乘飞机去参加各种线下活动,梦中的生活一一成为现实。
如今,苏敏的短视频账号有近500万粉丝,她自己运营账号,女儿和女婿一起帮忙打理。苏敏挣到了一些钱,但房车旅行的成本也很高,她依然保持着节俭的习惯。苏敏白天旅行、拍摄视频,晚上直播,夜里一个人编辑视频文案,她也会感到疲惫,但这种辛劳,远胜于在斗室中唯唯诺诺、洗洗刷刷。
家庭
提起过去的家庭生活,苏敏没有多少怀念,她只朝前看,很少回忆往事。“我不知道能怀念什么,是怀念没有钱的日子,还是回家后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
苏敏从小在西藏昌都山区长大,父亲工作繁忙,母亲多病,作为长姐的她承担起了照顾三个弟弟的责任。在其他伙伴玩乐时,苏敏背着弟弟洗衣做饭。婚姻一度被苏敏认作摆脱当前困境的方法,“只要结婚了,就能离开那个环境,摆脱那种生活。”
苏敏和丈夫通过相亲认识,第一次见面后,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就算订婚了。当年24岁的苏敏没有想到,她怀着期待步入婚姻,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在苏敏的印象中,丈夫把钱看得很重,有一次苏敏用丈夫的医保卡给母亲买药,第二天医保卡的密码就被改了。除此之外,最令苏敏无法忍受的是丈夫多疑的性格,“我花的每一笔钱他都要盘查,如果有一笔钱忘了花在哪,他就会怀疑我偷偷给娘家花了,甚至家里有一包烟找不到,他都会怀疑我偷拿给了弟弟抽。”在苏敏看来,信任是婚姻维系的基础,而丈夫似乎从未真正相信过她。
三十多年压抑的婚姻,令苏敏动过多次离婚的念头,但每次都因为女儿隐忍了下来,甚至在自驾游之前,苏敏想过“要不就算了,都快60岁的人了,再忍忍一辈子就过去了。”而在2022年,苏敏自驾游两年后回家,丈夫没有讲过任何一句暖心的话,对她的旅行经历冷嘲热讽。苏敏觉得,自己往前走了一步,而丈夫的生活方式没有任何改变,她不想再忍耐,决定离婚。
苏敏的丈夫杜铭(化名)只接受过寥寥几次媒体的采访。与苏敏讲述中“凶狠”的丈夫不同,杜铭面相友善,待人随和。对于苏敏的指责,杜铭承认自己有点“大男子主义”, 他不愿多谈和妻子相关的话题,他说他也有自己的委屈。
杜铭和苏敏没有加微信,他们共在家庭群中,杜铭常在群里发节日祝福、分享链接,他偶尔会看苏敏拍的短视频,但从不点赞和回复。
这些年,苏敏在不同场合讲述他们婚姻的各种细节,杜铭心里别扭,他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别人家的吵闹在家庭内部消化,只有他的事被说了出来,“我不是成了坏人?”在杜铭看来,苏敏决意和他离婚确实是因为他“表现得不够好”,他想过弥补,在网上看“指导夫妻关系”的视频,但真正面对妻子时,赞美的话又说不出口。
今年5月,苏敏正式向丈夫提出离婚,杜铭同意了,但要求苏敏向其支付16万元的补偿。最开始苏敏难以接受,“到头来还要给他这么多钱,心里不平衡。”现在,她想通了,钱没了可以再挣,16万元换自由的人生,值得!
电影
9月12日,记者联系到苏敏时,她正在浙江,准备参加电影《出走的决心》的宣传活动,这部由咏梅、姜武主演的电影改编自苏敏的生活经历。电影上映前夕,活动密集,苏敏连日奔波有些感冒,但精神很好,“在线下收到了很多观众的认可和好评,心情很激动。”
三年前,电影公司找到苏敏时,她感到不可思议,“我这么个普通老百姓的故事,还能拍成电影?”苏敏没有考虑太多,直接和对方签了合同。事后回想,苏敏还是觉得有些儿戏,没有想到这部电影会真的被拍出来。
直到今年,电影开始密集宣传,苏敏才感到这是一件真实的事。苏敏告诉记者,她已经受邀看过了电影,从标题字幕打在大银幕上开始,她一直在流眼泪。“我好像在照镜子,过往的经历,一幕幕重新浮现在眼前。”
电影的主角名为李红,以苏敏为原型的同时,结合了许多其他女性的经历。苏敏认为,每个人都可以在电影中找到自己家庭生活的影子,“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希望大家看完电影后,能对亲密的人多一点理解和包容,避免无休止的琐碎冲突,双方共同付出的爱才是美好的。”苏敏希望,这部电影能给每一个找寻自我的人,带来勇气和力量。
即便经历了30多年压抑的婚姻生活,60岁的苏敏依然认为,婚姻本身是美好的,只是需要双方好好经营,每段缘分都来之不易。但如果一段婚姻让人感受到压抑和窒息,大家不必像她过去一样隐忍,应该勇敢地向前迈步,努力追寻自己的生活。
苏敏说,她的旅行计划还在继续,她要走到走不动为止,然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养老。至于该在什么时候停下脚步,她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