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记者 李春炜
“没想到苦心经营30年的品牌，现在却被人起诉不能再用。”广州市东方眼镜连锁企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广州东方眼镜”）法定代表人宋宁，近日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重复说着这句话。
今年年初，“广州东方眼镜”被一纸诉状告上法庭。上海东方眼镜公司（以下简称“上海东方眼镜”）起诉认为，“广州东方眼镜”实际控制人宋宁以及其合作方，存在商标侵权及不正当竞争行为。而就在前不久，部分法律专家还组织了一次研讨会，集中讨论了这起案件。
为何一家有着30多年历史的品牌会被告商标侵权？为何一起商标侵权案引起法律界的高度关注？羊城晚报记者进行了深度采访。
各行其道
提起东方眼镜，广州街坊都不陌生。
1988年，“广州东方眼镜”开办，眼镜店成立之初与“东方果店”（全称为广州市果品食杂公司东方果店）合作开办。彼时，因“东方果店”的企业名称及店铺招牌为“东方”，原荔湾区工商局表示不能变更该“东方”字号，故眼镜店集资成立时沿用“东方”字号，确定企业名为广州市荔湾东方眼镜贸易公司。而后，“广州东方眼镜”两次更名，分别变更为广州市荔湾区东方眼镜公司、广州市东方眼镜连锁企业有限公司。
1993年，“广州东方眼镜”更改经营模式，开创眼镜连锁店，成为全国首家创立专业眼镜连锁的企业。2007年，“广州东方眼镜”已经发展成为拥有400多名员工、50多家连锁店的大型眼镜连锁集团，并拥有十几名眼科教授和主任医师。“广州东方眼镜”还被评为“中国知名品牌”，其拥有的“Oriental Vision”牌验配眼镜产品及相关图形商标多次被评为“广东省著名商标”、“广东省名牌产品”和“广州市著名商标”。
上海街坊对“东方眼镜”也颇为熟悉。
1984年，上海东方眼镜公司正式成立，但其源起已有近百年历史。据上海市卢湾区档案馆馆藏文献等材料记载，上海东方眼镜有限公司原名东方眼镜公司，是1928年由谢锡圭先生在上海市邑庙区安仁街创建的，主要经营眼镜批发业务。1966年，东方眼镜商店变更名称为“东方红眼镜商店”,1971年变更为“曙光眼镜商店”，1979年恢复为“东方眼镜商店”。1993年，“东方眼镜”被原国内贸易部认定为“中华老字号”。2010年，上海东方眼镜有限公司被纳入第二批中华老字号名录。
两家“东方眼镜”本无交集，但14年前的一次商标注册，让它们起了争执。
争执不下
时间回到2010年。当年，“广州东方眼镜”在眼镜行服务上尝试申请“东方”商标，但在商标初审公告发出后，“上海东方眼镜”提出异议。
异议阶段，商标局以“上海东方眼镜”在先字号权为由，裁定对被异议商标不予核准注册。在异议复审阶段，商标评审委员会认为“广州东方眼镜”经过在“眼镜行”服务上长期使用“东方”商标，使得双方市场格局已经稳定，不会损害“上海东方眼镜”在先字号权，裁定被异议商标予以核准注册。一审北京一中院认为，被异议商标损害“上海东方眼镜”在先字号权，不予核准注册。二审北京高院改判，撤销一审判决，其认为“上海东方眼镜”的知名度并不延及广东地区，不会造成消费者混淆，故核准注册。最高人民法院其后再审再度改判，支持一审判决结果，认为“上海东方眼镜”的“东方”商号在全国范围形成了一定的影响，“东方”商标的注册会损害“上海东方眼镜”的在先字号权，最终不予核准注册。
其后，“广州东方眼镜”在眼镜行服务上尝试申请“东方眼镜”商标，并在2011年3月27日发出初审公告，同样遭到“上海东方眼镜”的异议，受到最高人民法院此前判决的影响，被异议商标历经异议复审、异议复审行政案一审、二审，最终不予核准注册。
2022年2月，“上海东方眼镜”成功注册“东方”商标。宋宁当时就担忧，他可能面临法律诉讼。
2024年1月，宋宁的担忧成为现实，“上海东方眼镜”在广州白云法院起诉“广州东方眼镜”实际控制人宋宁以及其合作方，认为他们存在商标侵权及不正当竞争行为。
据公开检索信息，“上海东方眼镜”在取得“东方”商标注册后，在全国范围内起诉了一批公司，2024年截至当前已提起诉讼37起。
目前，“广州东方眼镜”和“上海东方眼镜”没有进行法庭外接触。“广州东方眼镜”相关人员提到，无论是更名还是限制扩张，都将对企业产生无法估量的负面效应。
引发关注
“广州东方眼镜”与“上海东方眼镜”的争执引起法律界的关注。近日，部分法律专家举办研讨会集中讨论了该案件。
“注册商标在后，字号登记在前。”广东法学会知识产权研究会副会长温旭认为，本案涉“字号权”及“商标权”使用问题。他表示，中国企业字号的登记是分区域和行业的，上海可以登记东方眼镜有限公司，广州也可以，“只有在一个特定情况下，如上海这家公司已经成为驰名商标，才不可以”。
暨南大学知识产权研究院副院长仲春也认为，从反不正当竞争法以及最高法的相关案例来看，字号权的保护范围通常是以实际经营区域的影响力为基础的。
中山大学法学院教授董淳锷表示，眼镜这种商品的消费地域性比较强，“广州东方眼镜”持续经营时间较长，且经营地域范围比较稳定，从消费者需求替代的角度讲，不存在替代关系就不是同一个市场，不是同一个市场就不存在竞争，目前很难得出存在不尊重商业道德、恶意竞争，从根本上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事实的存在。
广东金融学院知识产权金融创新研究院院长安雪梅认为，上海东方眼镜公司字号权的保护边界，不能跨地域。“东方眼镜”也是广州的企业字号，使用具合理性和正当性。对于眼镜这种特别“非标的产品”，“广州企业使用‘东方眼镜’这样一个企业名称和上海的‘东方’商标是不存在竞争的”。
湖南省知识产权法律援助中心专家张湘成表示，保护中华老字号目的是文化传承，老字号取得商标注册后，马上发动一定规模的商业维权，有趋利之嫌。
另外，温旭谈到，上海东方眼镜有限公司的“东方”商标是在很多特殊情况下，于2022年才获得注册，“此时获得注册，是否有权起诉全国30多家在它注册之前就已经登记注册的字号侵权，值得关注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