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中的蜉蝣命名引发争议 缘何名为“苏轼”?

来源:金羊网 作者:王隽杰 发表时间:2025-03-08 07:34
金羊网  作者:王隽杰  2025-03-08
起名只是科学研究中的一个小环节,不过如若“苏轼”之名能让大家关注这个物种、增加对它乃至长江底栖生物的了解,未尝不是一件好...

郑徐弘毅在野外工作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王隽杰

图/受访者提供

近日,中国昆虫学会昆虫分类区系专业委员会在其官微公布了“2024年度中国十大昆虫新物种”名单,“苏轼无爪蜉”位居榜单首位。

“苏轼无爪蜉”的发现者和命名人是南京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一年级学生郑徐弘毅。元丰五年(1082年),苏轼在游览长江湖北段的赤壁矶后写下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千古绝句。2024年,一个蜉蝣新物种在长江北段被发现。郑徐弘毅称,为了纪念这场跨越近千年的缘分,该物种被命名为“苏轼无爪蜉”。

用宋代文豪的名字去命名一种虫子?许多网友质疑这是否对苏轼缺乏尊重。面对争议,郑徐弘毅表示,自己并无“炒作”之意,只是遵循业界普遍的命名规则。他认为起名只是科学研究中的一个小环节,不过如若“苏轼”之名能让大家关注这个物种、增加对它乃至长江底栖生物的了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最可爱的蜉蝣”

2019年,郑徐弘毅与长江中的无爪蜉初次相遇。那一年,武汉水生所在进行长江底栖生物调查时通过采泥器获得了一只无爪蜉的稚虫,由于过于幼嫩,未能开展进一步的工作。随后,武汉水生所将这只稚虫的标本提供给了郑徐弘毅的导师周长发教授。

郑徐弘毅对此感到惊喜又讶异,要知道,在长江干流中的蜉蝣物种极少,更别提罕见的无爪蜉了。由于科研任务繁重,郑徐弘毅未能即刻上手研究这种无爪蜉,不过这只小虫奇特的外形给郑徐弘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023年,郑徐弘毅终于寻得机会,前往长江监利段,尝试破解这一未知的无爪蜉物种。

由于之前有过在怒江采集无爪蜉的经验,郑徐弘毅本以为此次采集也可顺利完成。但真正走上江滩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想得过于简单了:和怒江只有几米宽的小沙滩不同,长江的江滩足有几公里长,走到水边就要花上十多分钟。“如果这个物种的密度不高,这次采集完全就是大海捞针。”郑徐弘毅说。

郑徐弘毅和同学两人在江滩上打捞了两天。他们用脚把沙子踢入抄网,随后过滤、观察,一次次期待着沙粒中小生命的出现,却一次次收获失望。

第二天的下午,郑徐弘毅已失去信心,他踢完最后一网沙子,拿着抄网往岸上走去。靠近岸边时,江水将网兜中的沙子过滤得差不多了,他最后看了一眼抄网,竟发现了一只仅仅几毫米的低龄无爪蜉稚虫。郑徐弘毅笑称,如果自己不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那一刻真会相信是命运的安排。

这只稚虫给了郑徐弘毅继续研究的信心。2023年,他和几位同学先后四次前往周边采集,寻得了几十只稚虫。郑徐弘毅将它们和32斤江沙一同带回,以备后续的研究工作。

相比于常见的细长状蜉蝣,这些稚虫圆滚滚、肥嘟嘟、毛茸茸,外形甚为有趣,在郑徐弘毅眼里,它们便是“最可爱的蜉蝣”。

“苏轼无爪蜉”的稚虫

“苏轼”引发的命名争议

作为新物种的发现者,郑徐弘毅将长江中的无爪蜉物种命名为“苏轼无爪蜉”。元丰五年(1082年),苏轼在游览长江湖北段的赤壁矶后写下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千古绝句,这里也正是该物种的分布区域。为了纪念这一段缘分,包括周长发教授在内的课题组成员一致同意以“苏轼”为该物种命名。

郑徐弘毅介绍,无论是动植物还是微生物,科研工作者常以其生物学特征、发现的地点、或某一人名为新发现的物种命名。在昆虫分类学领域,用人名为新物种命名更是相当普遍,这种命名方式含有“致敬”的意味,通常是对发现者有过帮助的老师、亲友,或者发现者敬佩的某位已经过世的老前辈。

因此,郑徐弘毅以“苏轼”为蜉蝣命名并无太多考虑,只是遵循业界普遍的命名规则。如2021年,在《世界生态学》刊登的一篇学术文章中,一种在四川发现的叉襀科新物种,被以胡歌、古天乐的名字命名为“胡古叉襀”。文章的摘要里提到,该物种是为了致敬胡歌、古天乐而命名,以此感谢他们对中国西部山区环境保护与基础教育事业的贡献。再如2022年,科研人员从栖息于高黎贡山的两种常见胡蜂——黄脚胡蜂和黑盾胡蜂体内采集到一种捻翅虫新物种,为纪念我国最早研究捻翅目的昆虫学家杨集昆先生,采集人将该新物种命名为杨氏胡蜂。

今年2月12日,中国昆虫学会昆虫分类区系专业委员会公布了“2024年度中国十大昆虫新物种”名单。“苏轼无爪蜉”作为名单上的第一个新物种引发了公众的热议,有些人觉得新奇有趣,部分批评者却怀疑命名者以“苏轼”为虫子命名有“炒作”“不尊重古人”之嫌。

郑徐弘毅坦言,自己并未预料到这一命名方式会引发争议,公众或许对新物种的命名规则不熟悉,不过他尊重大家保有不同的看法。“如果通过这一事件,能让更多人关注了解这一物种,了解到长江中的底栖生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实验室中刚刚羽化的雌亚成虫

期待亲眼见证“长江飞花”

相比于“看热闹”的网友们,科研工作者对“苏轼无爪蜉”的关注主要在这一新发现物种的重要意义上。周长发教授认为,“苏轼无爪蜉”的发现,有重大的学术意义。过去,无爪蜉在亚洲只发现于两个地区,一个为亚洲南部,即泰国和我国云南;另一个为亚欧大陆北部,如俄罗斯与韩国等。“苏轼无爪蜉”生活在长江干流中,它在地理上处于前两支的中间,将原先分散的分布区域连接成片了。

此外,长江干流的水很深,流速也很快,再加上采集困难,过去在长江干流中采集到的蜉蝣很少,几乎没有。而“苏轼无爪蜉”的发现表明,即使如长江干流,也有一些蜉蝣生活于此,且形态特别少见,为保护长江及其水质提供了新的证据与生物依据。

郑徐弘毅介绍,目前对于“苏轼无爪蜉”的研究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对于它们的生命周期、生活史和分布情况,科研工作者仍然所知甚少。甚至在实验室研究中,由于饲养条件的原因,只有部分雌虫成功羽化,未有雄虫羽化,这意味着“苏轼无爪蜉”的雄成虫形态依然成谜。

对于郑徐弘毅来说,蜉蝣不只是工作中的研究对象,更代表着一种浪漫意象。人们对蜉蝣的印象是“朝生暮死”,而长江中的蜉蝣生命则按分钟计算,可谓“朝生朝死”,每当春季羽化期到来,庞大的蜉蝣群集体羽化,场面可谓恢宏,郑徐弘毅称之为“长江飞花”,他用以下笔触描绘这一场景:

“在每一年的某个时间段,在晨曦微露或是日落西山之时,它们的身躯会布满江河,成就一场鸟和鱼类的盛宴,然后又瞬间消失不见,好像从未发生。”

郑徐弘毅认为,或许苏轼当年真的见过蜉蝣羽化的场景,才写下“寄蜉蝣于天地”的感慨。今年春天,郑徐弘毅也将再次前往长江,以期在野外观测到包括“苏轼无爪蜉”在内的几种长江蜉蝣集中羽化婚飞的场景,那将是一种“震撼人心,却又转瞬即逝的奇观”。

编辑:邬嘉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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