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高焓
图/受访者提供
从惠州的乡镇闯入广东省残疾人乒乓球队，18岁的李心妍用了4年。
今年是李心妍第一次参加残特奥会。她的爸爸、妈妈与表姐来到广州，在球场边拍着李心妍的比赛视频，而在惠州的亲朋好友也不时在家人群里发消息为她加油。
李心妍用右手握拍，也用右手发球。由于脑瘫，她的左侧肢体无力，“左胳膊就像是挂在那里而已”。
在肢体残疾组（站立）TT8-9女团比赛中，李心妍与曾在残奥会、亚残运会中夺金的前辈熊桂艳、黄文娟并肩作战，摘得团体赛金牌。队友熊桂艳评价李心妍说：“她摸到乒乓球就喜欢，肯为这个喜欢而努力。”同时，作为广东省残疾人乒乓球队的教练，熊桂艳希望李心妍几年以后能练得更好，“这样我们就能抱她的大腿了”。
从小就不服输
虽然女儿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但在父亲李秋城看来，女儿天生就适合运动——李心妍3岁就会骑儿童自行车。后来，不甘心骑4个轮子自行车的她，还动手拆掉了辅助轮。李心妍说：“我敢去尝试，大不了就是摔了。”如今，想到女儿腿上摔出的伤，父母仍然心疼。即便有摔跤，但是小小年纪的她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
待李心妍长大后，了解到当地残联招募残疾人运动员，父亲李秋城便积极带着女儿参与相关选拔。2021年，14岁的李心妍入选了惠州市里的残疾人乒乓球队。李秋城是乒乓球爱好者，但李心妍没有碰过小白球，对打乒乓球没什么兴趣。只是拗不过父亲，她还是去参加乒乓球训练了，这一打就坚持到了现在。
进入惠州市残疾人乒乓球队训练是李心妍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家人。李秋城记得，第一次送女儿去惠州，她哭了。“球队的领导打电话和我说，周末可以来看看她，或者接她回家。”接了女儿一次后，李秋城便发现女儿已经能够和小白球友好相处，残联的工作人员平时还会发来女儿的训练视频，李秋城就更放心了。
2021年9月，李心妍回家休整。李秋城买了球台和发球机，方便女儿每天在家里练习。“她就想着要训练，从来没听她喊过苦。”李秋城说。
结束东京残奥会和陕西残特奥会的征战后，熊桂艳在思考为队伍补充新鲜血液。看到惠州残联发来李心妍的打球视频，熊桂艳觉得这姑娘虽然动作还需要再调整，但节奏不错。由此，练球约一年的李心妍进入了省队。
与身体条件作对抗
作为职业选手，李心妍的起步并不算早。在省队，竞争压力扑面而来，李心妍不甘心落于人后、被退回市队，于是憋着一股劲儿练球。“每一位选手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训练从来不需要教练去逼。”熊桂艳说。
每一位残疾人球员都需要努力突破身体条件的局限。对李心妍来说，如何学会控制好身体动作是一项挑战。部分右手持拍的球员会在左腿戴髌骨带，因为在重心转换中左腿是重要的支撑腿，承受的力更大，而李心妍的左腿如同被“封印”，只能被右腿带动“拖着”走。“一旦紧张起来，她的右腿会僵硬、难以自如移动，更不要说左腿了。”熊桂艳解释道。
突破步伐移动的难关，唯有训练。“练的不仅是腿，也有脑力。”熊桂艳告诉记者，练习能帮助李心妍的左腿在一定程度上康复，而只有心态放松下来，才能让肌肉没那么紧张，从而增强对左腿的控制能力。
训练也会带来伤病。为备战残特奥会，李心妍练得很拼，膝盖反反复复疼了两个月，“一疼就冰敷，不疼了就打”。说起伤病，李心妍看得很淡，她更欣喜于训练带来的进步。
和在学校读书的日子相比，练球的日子偶尔显得枯燥，“一睁眼就是乒乓球”。所幸，因为乒乓球，李心妍认识了一些新朋友。“打一场比赛，我们就熟悉起来了。”她说。
李心妍记得，在一次比赛中，她曾和一名外省的球员相约练球“备战”，后来两人才发现，彼此就是这场比赛中的对手。“大家场下是朋友，场上就不是了。”李心妍说。
在残特奥会的赛场上，每当打完自己的比赛，她就跑到观众席上，拿起加油棒，为队友加油，嗓子都快喊哑了。没有广东队的比赛时，她就为朋友所在的队伍加油，“他们陪我练过球，只要我在场，我就会为他们加油”。
乒乓球世界里的苦与乐
在队里，李心妍年纪最小，“大家都宠着我”。作为被队友照顾的“团宠”，李心妍知道，她还有课题需要突破——心态还要更成熟。残特奥会前夕，一直在练球的李心妍总觉得自己没打好，一度认为自己会顶不住。
有时，李心妍也会在想，乒乓球是否让自己的世界变小了。曾经读书时的同学如今聊的是大学生活，大家好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面对竞技运动的激烈竞争，她也曾一度有过焦虑——“遇到了瓶颈，好像突破不过去了。”
这次广东队乒乓球女团的阵容里，熊桂艳在里约、东京、巴黎残奥会上名列前茅、接连夺得奖牌，出生于2004年的黄文娟也曾在东京和巴黎残奥会上夺得过金牌。“我还没追上前面的人，但已经被后来者追赶了。”李心妍说，很清楚自己在竞技乒乓球领域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练球的辛苦和纠结，李心妍几乎不会和家人说。她会发给家人的，就是比赛的现场视频。“奶奶很喜欢看我打球，要不然我也坚持不下来。”她说。
李心妍的母亲邓碧秋说，女儿考虑了很久，才让父母来现场看比赛。这次，父母在现场既看到了女儿在团体赛中的胜利和团队里互相支持的氛围，还听女儿讲不同球员的技战术。谈话间，邓碧秋想起了曾经和丈夫一起为女儿做按摩、拉伸的日日夜夜。“那时哪里能想到，她未来能站到国家级比赛的台上。”邓碧秋的眼里，满是对女儿的骄傲。
毋庸置疑的是，乒乓球带着李心妍走出了乡村，走向一个更广阔的世界。今年，李心妍随队到北京参加了全国残疾人乒乓球锦标赛，和熊桂艳、黄文娟两位前辈组队获得女子团体WT9金牌。打完比赛的晚上，李心妍还忙中偷闲去看了天安门。
这次残特奥会，李心妍在女双和女单中没能走得更远。赛后，她也会懊悔自己薄弱的地方。熊桂艳提到，李心妍的心态还需要磨炼，技术和阅读比赛的能力还需要进一步提高。在李心妍遗憾时，熊桂艳也看到了李心妍的进步。“有一场球，她虽然2∶3输了，但她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出来了，不像之前那么拘谨，能够慢慢释放自己了。”
李心妍的右手上磨出了茧子，手指有一点弯曲。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想过放弃。她最喜欢的球员是樊振东和王曼昱，他们都曾熬过自己的低谷。李心妍说，她想去国家队，还想打下一届残特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