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与文学艺术同样具备跨越国界与文化的特质，恰如钱钟书先生所言“东海西海，心理攸同”。近年来，追光动画陆续推出以中国文化为底色、面向全球观众的国漫作品。其中，《长安三万里》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创新表达，在2023年暑期档创下超18亿元票房，成为中国动画“走出去”的里程碑之作。
影片的成功不仅源于其文化内核，更得益于精准的跨文化传播策略，其中字幕翻译扮演着关键角色。该片英文字幕由澳大利亚作家、评论家贾佩琳(Linda Jaivin)完成，她作为追光动画的长期合作译者，其翻译理念与影片的国际化定位高度契合。她强调电影字幕的即时可读性，坚持精练简洁的原则，这一原则不可避免地带来了翻译中的变异现象。
法国文学社会学家埃斯卡皮提出的“翻译是一种创造性叛逆”，精准概括了跨文化传播的本质特征。曹顺庆的“比较文学变异学”进一步指出，翻译过程中的变异凸显了文化间的异质性。对此，贾佩琳有其独到见解：“文化差异肯定存在，但我认为不一定会成为一种交流的障碍。”她在翻译实践中力求以简洁明了的形式传达对白的意蕴与风格，这种努力本质上是一场文化的创造性转换。
在《翻译的艺术》中，许渊冲指出，“意美以感心，音美以感耳，形美以感目”是诗歌翻译的“三美”原则。《长安三万里》以盛唐为背景，以高适和李白的故事为引，讲述唐朝安史之乱等重大历史事件，在讲述中穿插蕴含中国传统文化意象的48首唐诗。译者首先要将这些蕴含中国特色的字幕翻译成现代汉语，再译成英语，需要经过两次语言转换以及文体转换。因此涉及中华文化负载词的翻译出现了大量“音美、形美、意美”变异现象。为保证观众的接受度，贾佩琳以西方观众的眼光进行“创造性叛逆”，帮助追光电影在跨文化语境中被接受，但同时也不同程度地导致了文化的失落或增添。
音美层面，中国古诗和韵文与英文句式相比，视觉和听觉方面都有本质区别，无论是长短、句式还是韵律、音节等皆不尽相同。译者采用省译和节译策略处理诗歌韵律。如《将进酒》中“莫使金樽空对月”译为“Never show the moon an empty cup”，“金樽”简化为“cup”，在保证简洁的同时维持了韵律感。
意美层面，具有民族文化意义的文化负载词，如人名、典故、地名等在进入他国后，意义会由于翻译策略的不同产生“意美”变异，文化意义也随之增添或者失落。影片中反复出现的“大鹏鸟”多被译为“Great Eagles”，《庄子》名句“化而为鸟，其名为鹏”中的“鹏”也以“Eagle”对应。相较于更准确的“roc”，贾佩琳选择了西方观众更熟悉的“eagle”，这种处理虽造成部分文化意义的失落，却保证了传播的顺畅性。
形美的变异则体现在句式结构的创造性调整。裴十二所吟“梨花醉春色，碧溪弹夜弦”被译为“Pear blossoms drunk on spring’s blush./The verdant stream plucks night’s strings”，通过“drunk”“pluck”等押韵动词，在英文中重建了原诗的形式美感。
追光动画将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技术相结合，开辟了独具特色的动画路径。选择西方翻译家担纲字幕翻译，体现了“开放包容”的跨文化传播智慧。贾佩琳的翻译实践表明，在保证文化核心元素不失真的前提下，适度的“创造性叛逆”恰恰是推动文化传播的有效策略。
马晓欢（贵州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