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城，我们来了！但见此地：山川秀媚，土地肥沃，民风淳厚，人物磊落……我们行走，我们看见，我们阅读，我们感受，我们沉默，我们呼唤，我们耕作，我们收获。行走美丽中国，助力乡村振兴。即日起，本院特推出“翁城日记”，用志其事，以壮我行。
2025年8月23日 星期六 成都
永陵地宫太阴森了，然亦极堂皇。
阴森是因为水汽重，温度比外面要低好几度；堂皇，因其作为帝王陵所固有的宏大与磅礴。
陵主王建端坐最里面，背靠巨大屏风，审美价值极高。他浓眉大眼，正方脸，秀气，威严。虽是石像，但史家说与真人无异。姑且信之。石像为国家一级文物。王建座下，是巨大高台，高台前壁浮雕以精美图案，大抵鸾凤游龙祥云之属。正前方有一石缸，据说长明灯尝置其上，明灭之际，天翻地覆，长明之望，顿变永远的幽暗。再往前，是更大的一座高台，乃当年王建肉身措放之所。棺椁早已不存。高台四周绕以雕刻，主题为女乐伎奏乐。高台四周，一众力士奋力抬棺，造型颇见唐风，然只见半身，便庄严中透出诡谲。高台上一片凌乱，各种泥土堆积，数枚圆环杂措。抬头，只见券拱高如穹庐，其色惨红，益见威赫，是帝陵本色。虽精美磅礴如此，然入内参观者鲜，当与心理障碍相关。
我下过的古墓，则可谓多矣！
最早，是随广东省考古所尚杰到永州三峡库区考古。时魏峻亦在。他们允我入一西周古墓内，学着考古人员专业手法，把里面的一件青铜器帮忙捡出。
广州淘金路一带，古墓极多，层叠惊人。常常接报，必火速赶到，和一众记者跳入墓坑，听考古人员各种分析、推论。
2013年夏，随许鸿飞到意大利西西里岛，某日访一葡萄庄园，园主引诸人入深洞，不知其深几何，援土梯不断下探，终达地底，园主自豪地说：这里是很久之前的古墓，发现时人骨尚存……一时冷风嗖嗖。
印象最深者，是入广州小谷围（广州大学城）德陵、康陵。德陵（初时误为康陵）又名刘王冢，久有所闻，康熙年间即遭雷鞭，露出真容来，反复被盗。后小谷围急建大学城，考古整理大规模展开，对刘王冢是掘地三尺，片土不让，因此居然清理出许多瓶瓶罐罐来。也入过刘王冢地宫底部，一入其内，手机信号完全中断，寒意突袭。
另有康陵毗邻。当年为了独家报道，跟考古学家斗智斗勇。我当是唯一在考古发掘期间进入过康陵地宫的记者。先是随考古学家做文物调查，榛丛里，岂知脚下掩埋的，居然是帝陵一座？又怎么料到，帝陵曾一度被误判为天坛？
一次极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了一份文件。于是，第二天羊晚头版便有此“重磅独家”——
千年“天坛”惊现小谷围(组图)
2003.10.20
几代南汉王在此祭天祈福，价值巨大震动考古界
本报讯记者张演钦报道：南汉国皇帝祭天的地方———郊坛（又叫圜丘、天坛）在广州小谷围岛被发现！它的发现引起考古学界的极大轰动，北京方面的专家已多次南下考察。目前考古发掘和资料整理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
……
专家们介绍说，郊坛，又叫圜丘、天坛，是古代帝王礼天的礼仪建筑。筑坛成圜丘以祭天，始于西周，《礼记》等有记载。1999年，在西安发现隋唐时祭天的圜丘，为四层夯土筑成的圆台，有十二陛阶。这是我国发现最早的圜丘遗址，已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今次发现的北亭郊坛，可列为全国第二位。专家们称，这座郊坛遗址不仅在广州，甚至于在广东、在岭南地区都是独一无二的，在全国也有它重要的历史价值。
为此兴奋了好几天。
未几，遇到广东省考古所卜工，他冷笑道：怎么可能是天坛？
后继续探访。一次，见“天坛”有大坑，周围没人，便援攀而下，竟是地宫，中间有一黑漆发亮的碑碣——这便是后来康陵据此得以确认的石哀册。
恍如做梦！
德陵、康陵重现人间。旋即成为全国文保。
……
探访古墓，可以瞬间进入最真实的历史场景，感觉何其奇妙。但以为不吉利者众。作为考古记者，代读者而直面历史，亦是必须。
从永陵地宫出来，到一旁的永陵博物馆参观，非常失望，因馆里很多文物都是复制品，原件在四川博物院。真是巨大的遗憾。试想一下：广州南越王墓出土的文物，如果都收藏在广东省博物馆里，那还有什么意思？
非常惊喜的是，在永陵博物馆看到了苏立文先生的介绍——1940年，苏立文以国际红十字志愿者的身份来到中国，受冯汉骥邀请，参加永陵的绘图工作。苏立文后来成为著名汉学家，对中国艺术有深湛研究，和黄宾虹交往甚深。21世纪初，91岁高龄的苏立文先生到访广州时，我对他有过一次深度采访。没想到他和永陵居然有如此深的缘分。
“我要说的是，中国人必须真诚地和传统、也必须同时真诚地和现代共同生活，传统和现代共同生存，这样才可以不断往前走。”苏立文先生当年语重心长的一席话，今天依然重要。
作者丨张演钦
责编丨王绮彤
审核丨刘以杰
终审丨张演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