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荔枝红了 李福营 摄
□杨子明
蝉鸣荔熟,广东从化,荔枝林间人来人往,农家推出入园尝荔,现摘现吃。走进集市,也几乎清一色荔枝,大喇叭播放着红线女的《荔枝颂》助兴。
虽说“荔枝一出百果贱”,但每年这个时候,各地不同品种荔枝齐齐上场,仍会显得“舞台拥挤”。果王之争,是内部竞争,正应了如今所谓的“内卷”。有人卖得好价,有人卖不起价;有人脱销,有人滞销。果多的靠市场流转,果少的靠零星售卖,各显神通。
荔农要做好销售,宣传推广从来不可少。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县令郭遇熙为接待贵宾,自费修建了一个荔枝园。这位贵宾即进士毛际可,这个荔枝园就叫“观澜亭”,位于今日团星村一带。园里的荔枝都是附近农民种的老树。当时毛际可品尝后,为从化留下一篇传世文章——《观澜亭荔枝记》,为从化荔枝作了三百多年的宣传。
从化水厅桂味荔枝远近闻名。水厅,位于城区南5公里一个叫白田岗的地方,地处锦三、南方、新明三村交会处,环水而建。此处所栽荔枝,即水厅桂味,老树皆为黄姓族人所有。因果的皮色跟鸭头浅花绿的毛色相似,起俗名“鸭头绿”。果品优质,独秀一方。村民尤自夸其核小优势:“水厅鸭头绿桂味,乜谁都唔能食满一茶杯核。”此话成了村民口头语。若换成文人骚客,则曰:“水厅桂味兮,鸭头绿。饱食吐核兮,不盈杯!”因为此果核小如米,数百粒核累不满杯,云云。
从化地处丘陵,难得大片平地,却有“大园荔枝”,谋求的是规模效应。荔枝种成连片,界定谓园,俗称“一园荔枝”。因多以单户种植为主,荔园不能算大。但满园荔枝成熟,场面依旧震撼。高埗农场的“牛棚”园、“鸡仓”园,还有九里埗、凤院、石海一带的荔枝园,动辄几十上百株,堪称大园。更有太平场果园,当地人尤以“园大”自耀,号称:“每树食一只,人饱树未尽。”想当年东坡“日啖三百”,在此超东坡者或有之。据说从未有能尽树而食者,可见其园之大。未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亦为可惜。
从化荔枝还曾多次参赛。荔枝的名气,少不了靠比赛一拼高下。
据说抗战前,从化在县城街口镇就举办过荔枝评选大赛。赛场人山人海,诸品陈列。鸭头绿因外观不佳,被评“低品”,水厅人当场痛哭流涕,大有卞和“荆山哭玉”之态。经过多年申诉、正名、推介,鸭头绿如今方得以正名,并得到公认。“水厅人就像当年打败日本鬼子一样开心!”此话为水厅黄姓村民所说。说是当年抗战期间,日军占领区神岗,就在水厅以南数公里。日军经常四处扫荡,白田岗一带村民深受其苦。
抗战胜利后,广东人在广州举办首次荔枝展览时,鸭头绿亦代表从化“进军省城”。因担心交通不便导致运输时间过长,番禺名人伍观淇曾派出自己的专车帮从化人运荔枝,一次运了两百斤,确实比人担牛驮便捷太多。水厅人为吸取上次教训,以其量多,先请宾客遍尝,争取群众基础。果然,评判员以貌取人,认为鸭头绿个头偏小、色泽邋遢,状若病态,初评即入“低品”。从化人不服,这回不用“荆山哭玉”,因为伍观淇在场——伍观淇在抗战期间曾是第七战区挺进第四纵队司令,坊间称“广东挺进司令”,与日军于番禺、增城、从化、花县、三水、清远等地进行多年游击战,战功赫赫——他正不停地吃荔枝,而且像偏食一样,只吃鸭头绿,一直吃到评委从惊讶到转变立场。如果当年有直播,此君才是真吃货!难怪村民说:“伍观淇帮从化帮到出晒面(意即毫不遮掩)!”众评判例行走完“反复对比”的品评程序,终评结果出炉,桂冠荣耀理所当然就是:水厅桂味兮,鸭头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