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流行文化40年之十三】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晚秋》

广东流行音乐之交融：许建强15分钟写出来的一首歌红遍粤港两地

文/金羊网讯 记者胡广欣 视频制作：周巍

老一辈的广州人都有过这样的集体记忆：捧着收音机，聚精会神地调出香港FM电台；从回乡探亲的香港亲戚手中，收到包装花哨的“香港制造”卡带；到音乐茶座听歌，登台歌手是“广州郑少秋”陈浩光、“广州邓丽君”刘欣如等，唱的是《月亮代表我的心》之类的港台流行歌曲……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港台最新鲜的流行文化，开始渗透进广东市民的生活中。

粤港文化交流一直十分密切。最开始，娱乐工业发达的香港是广东音乐人的“老师”，茶座歌手以翻唱香港流行歌、模仿香港歌手为卖点；而随着广东流行乐坛的成熟，《晚秋》《弯弯的月亮》《My Shirley》等一大批广东音乐人创作的流行歌在香港走红。同时，“未来偶像争霸战”“省港杯歌唱大赛”等赛事的举行，架起了两地流行音乐交流的桥梁。李达成、王佩、麦子杰等广东歌手也纷纷与香港的唱片公司签约，在巨星云集的香港乐坛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作品反哺】

·广东作品既能北上又能南下

在香港金牌监制向雪怀看来，广东流行歌曲的风格兼容并蓄：“广东音乐人既能写出北方风情浓厚的《信天游》，也能写出流行小调式的《弯弯的月亮》。”广东音乐人的作品进入香港市场，也为香港带来了更丰富的音乐元素。

当时，不少广东出品的流行歌都有国语和粤语两个版本，分别由内地歌手和香港歌手演唱：李海鹰作曲的《弯弯的月亮》，内地歌手刘欢演唱了国语版本，香港歌手吕方则同时演唱了国语粤语两个版本；王文光作曲的《还你真情》，粤语版由谭咏麟演唱，国语版《初恋的感觉》则由内地男子组合“中国力量”演唱；黄凯芹的代表作《晚秋》，在内地则被毛宁唱出了名……“广东制造”的歌曲既能北上又能南下，除了在市场上取得巨大成功，也为内地和香港创造了共同的集体回忆。

向雪怀认为，广东流行歌更富有旋律感，而香港流行曲则胜在编曲上吸收了更多西方元素，更具都市感。因此，当时有一个流行的做法：广东音乐人作曲之后，交由香港方面进行编曲、包装和宣传。

在这批双版本的歌曲中，《晚秋》颇具代表性。这首歌原名《愿你把心留》，由广东音乐人许建强包揽词曲，是一首粤语歌。歌曲由广州歌手陈汝佳首唱，一推出就获得了珠江经济电台“音乐冲击波”排行榜十大金曲奖。许建强说，《愿你把心留》是他创作的第二首歌，只用15分钟就一气呵成地写出来了。后来，香港歌手黄凯芹用6000港元买断了这首歌的海外版权，后由香港飞图唱片进行重新编曲，歌名改为《晚秋》。1991年，《晚秋》在香港红得尽人皆知；两年后，许建强决定制作一个国语版本，女词人苏拉填写了国语歌词，由内地“情歌王子”毛宁演唱，同样攻陷了国语歌市场。

《晚秋》走红之后，许建强与刘德华的公司新乐制作签下五年合约，其间为刘德华创作了《如果天有情》；此外，黎明的《请你留在我身边》、彭羚的《吻我》等歌曲也出自许建强之手。许建强表示：“香港音乐从业者做事很专业，跟他们合作感觉很好。” 

·《我的爱对你说》从香港传回内地

由叶倩文演唱的《我的爱对你说》，也是广东流行音乐作品“反哺”香港的另一个典型案例。这首歌由李海鹰作曲、陈洁明填词，创作于1994年，最早是在香港发行，后来从香港又红到了内地，并登上1996年央视春晚。《我的爱对你说》后来更成为一个热门IP，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小说等。

李海鹰和陈洁明这对“最佳搭档”合作过很多作品。1994年，他们接下了央视电视剧《女人天生爱做梦》的歌曲创作工作，一起写了《我的爱对你说》《女人天生爱做梦》《爱情我还记得你》《不要和我再见》《此刻的我想说声爱你》等5首歌。此时，华纳唱片也来找他们约歌，他们就把这五首歌送到了香港华纳，当时的香港华纳董事长黄柏高把《我的爱对你说》交给了叶倩文来唱。“叶倩文录完这首歌之后很喜欢，直接收录进她的粤语专辑里，成了这张专辑里少有的国语歌。”陈洁明回忆说。

《我的爱对你说》为叶倩文带来了多项大奖。在1995年初的“广东十大金曲颁奖礼”上，李海鹰、陈洁明和叶倩文一起上台领奖，叶倩文主动把奖杯交给李海鹰和陈洁明。这首歌也让三人成了很好的朋友，陈洁明回忆，叶倩文后来到广州开演唱会，还特地在台上感谢了他。

【歌手输送】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粤港交流越来越频繁，两地不断合办节目、晚会、歌唱比赛等，陈百强、甄妮等香港巨星来广州开个唱，广东歌手也开始往香港发展……

·广东歌手扬威“省港杯”歌唱大赛

始于1989年的“省港杯”歌唱大赛是当年的乐坛盛事。大赛由广东电视台与香港无线电视台合办，双方每次各派出6名参赛歌手和3名评委，总决赛定在每年5月轮流在广州和香港举行，两地同时进行现场直播。“省港杯”歌唱大赛从1989年开始到1992年共举行了四届，从1993年开始改为“粤港沪歌唱大赛”，三地电视台同时直播。

第三届“省港杯”冠军古璇回忆，有一年海选在广州流花湖的白宫餐厅举行，偌大的演艺厅塞满了参赛者。由于参赛人数太多，“省港杯”还立下一条规矩：进入半决赛的参赛者，无论最终名次如何，以后都不能再参赛。“‘省港杯’对我们来说，就是梦想的舞台，一点都不逊色于现在的《中国好声音》。”古璇说。

1989年，古璇参加了第一届“省港杯”，止步于初赛；第二届再来，复赛时被淘汰；到了第三届，她终于闯入半决赛，并赢得了到香港参加决赛的入场券。那一年，古璇与麦子杰、王虹等广东歌手提前一个星期抵达香港进行彩排和宣传，还与那一届的香港小姐候选佳丽一起做采访。谈及第一次走进TVB电视城的印象，古璇记忆犹新：“香港的冷气，实在太冷了……”

总决赛当晚，黎明和李克勤担任了表演嘉宾。古璇先是演唱了粤语版《心愿》，又通过抽签，与嘉宾黎明合唱了《耶利亚》。经历数轮过关斩将，古璇最终捧杯，广东选手也赢得了当年的团体奖。音乐人范维当年负责统筹大赛的伴奏和伴舞，他认为，广东选手的表现毫不逊色于香港歌手。在“省港杯”这个舞台上，四届的个人赛冠军均由广东选手夺得，广东选手还收获了一至三届的团体奖。

·香港乐坛也有广东歌手的身影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正是香港流行乐坛的黄金时代，许冠杰、谭咏麟、张国荣、梅艳芳等可谓星光熠熠。此时，偏偏却有一批广东歌手以“过江龙”的姿态闯入了香港，在巨星云集的香港乐坛争取立足之地。

“Hi，我是广州的李达成。这里是广州海珠桥，这么多广州人，都是来支持我的！”1988年，亚洲电视第三届“未来偶像争霸战”广州选手李达成在海珠桥上录制了自我介绍的片段。总决赛上，李达成以一曲热舞表演《文身的猎人》，最终战胜了23名参赛对手，一举夺冠。赛后，李达成签约亚洲电视，随后又被华纳唱片负责人黄柏高看中，成为首个签约国际唱片公司的广东歌手。华纳唱片很快就为李达成打造了首张专辑《李达成•再一次》，曾捧红过刘美君的陈永良出任专辑监制，许愿负责形象设计。

这张唱片投入了几十万港元。发片之后，紧接着就是猛烈的宣传攻势。香港唱片公司成熟的“造星”模式，让李达成大开眼界。他回忆说：“我曾经一个下午连续接受了六家报纸的采访，说话说到差点失声，然后还要到商场开小型演唱会。当时真的很拼、很辛苦。”在1988年“十大中文金曲”颁奖典礼上，李达成与“草蜢”、许志安、“梦剧院”、周慧敏共同入围了“最有前途新人奖”。一年之后，李达成将工作重心转回广州，在广州发行了盒带《文身的猎人》，其中收录的《田园交响曲》获得“音乐冲击波”排行榜十大金曲金奖。1990年，李达成在广州体育馆连开三场个唱，场场爆满。此后，王佩、麦子杰等广东歌手也曾先后签约香港宝丽金。

【合作发力】

·粤港澳大湾区结成“音乐艺术联盟”

在香港音乐人向雪怀看来，广东音乐人的纯粹和无私十分可贵。他向记者回忆起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广州的一次经历：当时，他第一次来到广州著名的原创音乐阵地“卜通100”，正好遇上每两个月举办一次的新歌试唱会——音乐人只要有未灌录、未发表的作品，都可以参与试唱；更重要的是，场地是免费的、伴奏乐队是免费的、观众也是免费进场的……时任宝丽金唱片监制的向雪怀看了之后十分感慨：“香港很多音乐人写了歌就会‘藏’起来，留给知名度高的歌手来唱；而当时的广东乐坛，大家都没有太大的功利心，写了歌就会拿出来分享。”因此，“卜通100”的新歌试唱会推动了不少流行音乐作品的传播，包括《弯弯的月亮》《涛声依旧》等。

在那之后，向雪怀与李海鹰、许建强、毕晓世、捞仔等广东音乐人成了好朋友，交情一直延续至今。他说：“我们都讲粤语，交流起来没有障碍，而且我们有着一种共同的语言——音乐。”向雪怀也顺理成章地做起了穿针引线的工作，把很多内地流行音乐作品介绍到香港。

在20多年后的今天，两地流行音乐的合作走到一个新阶段，交流越来越便捷。从去年开始，广州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牵头，广州市文化娱乐业协会领队，风林唱片、天弦唱片、雨林唱片、龙源唱片、声扬唱片、柏菲唱片等六家唱片公司抱团参加香港国际高级视听展，将“广东制造”的优秀发烧唱片带到国际舞台。在今年的视听展上，广东歌手姚璎格的签售会大排长龙，不少香港歌迷特地前来一睹偶像风采。

今年9月，粤港澳音乐人共同发起“粤港澳大湾区音乐艺术联盟”，发起人名单上有不少熟悉的名字：李海鹰、刘志文、毕晓世、谭天玄、陈珞……他们曾经创造了广东流行乐坛的辉煌，如今重新聚集在一起，再次为乐坛出力。这是一个跨行业、跨机构的联盟，旗下拥有酷狗音乐、QQ音乐、酷我音乐等在线音乐软件的腾讯音乐集团也加入了这个联盟。联盟主席李海鹰认为，粤港澳联手具有很大的优势：“粤港澳语言相通，文化也接近。这种跨机构、跨地域的联盟，只有粤港澳大湾区才能做得到。”联盟的成立只是一个起点，未来粤港澳三地的音乐合作将会更加紧密，携手推进音乐文化的发展。

【链接】

粤语金曲背后的广东音乐人

·《My Shirley》

1990年，香港歌手李克勤推出《LOVE》精选集，其中收录两首新歌《My Shirley》和《怀念她》。《My Shirley》由广东音乐人王文光作曲，香港金牌监制向雪怀创作歌词，一推出就在多个音乐排行榜夺得冠军，并成为1990年香港“劲歌金曲”第四季季选十大金曲之一。王文光也因此成为内地第一位获得该奖项的作曲家。之后，他还为谭咏麟创作了《还我真情》《真实的谎言》等作品。  

·《弯弯的月亮》

李海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写出了《弯弯的月亮》。1993年，香港歌手吕方演唱了这首歌的国语粤语版本，随即在香港各大排行榜“屠榜”：1993年5月推出，6月18日登上商业电台“叱咤乐坛流行榜”冠军宝座，6月25日蝉联冠军；7月4日，登上香港电台“中文歌曲龙虎榜”首位；7月11日，位列TVB“劲歌金榜”榜首……吕方也因此“咸鱼翻生”。

《富士山下》

陈奕迅的《富士山下》（国语版《爱情转移》），编曲出自广东音乐制作人陈珀之手。毕业于星海音乐学院作曲系的陈珀是不少香港流行金曲的幕后功臣，除了《富士山下》，她还制作过陈奕迅的《不如不见》、吴雨霏的《我本人》《吴哥窟》、陈慧琳的《延期》等。

总指挥：刘海陵

总策划：林海利孙璇林如敏

统筹：吴慧玲刘虹邵梓恒

设计统筹：黄江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