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响"变传承"合奏" 广州140年龙船厂新龙骏水

新龙舟龙头雕有祥云，寓意“飞龙在天”  记者 梁喻 摄

龙舟从上漖龙船厂前水域“骏水”仪式感十足出发，进入珠江 梁喻 摄

龙头雕刻大师的“绝响”终成师徒技艺传承的“合奏”

文/金羊网记者 甘韵仪

临近端午，广州番禺“龙头（雕刻）大师”梁镇洪生前遗作“飞龙在天”经徒弟接力终于完工，绝响变合奏。5月24日上午，龙头龙身“合首”，在已有140多年历史的番禺上漖龙船厂“骏水”。一个传统的“新龙下水”仪式，将广州人对龙舟文化的传承与热爱表露无遗。一代代的师徒情，一年年的乡亲情，也在不断强化“扒龙舟”的情感纽带。

梁镇洪一生为人低调，埋头于工艺，又以雕龙技艺高超闻名，生前被尊称为广州最后一位“龙头大哥”。曾经，广州八成新制作的龙头都是出自他手。新老手艺人以他的“飞龙在天”遗作致敬匠心，致敬传统文化。

“骏水”仪式感十足

装龙头、抬烧猪、上龙船鼓、插锦旗罗伞、柚子叶洒净水、贴静水符、拜神……24日上午，上漖龙船厂，一切准备就绪。壮丁们分站新龙舟两侧，吉时一到，炮仗声响，哨子吹起。“一二！三！”“一二！三！”壮丁们抬起龙舟，向前方水域进发，直到船底完全与水面接触。

制作龙舟的老师傅说，新龙下水，一般不叫“入水”“进水”，而叫“骏水”，庄重与仪式感可见一斑。而龙头龙身合首，行内话又叫“虾壳”，就像虾头与虾壳合起来，岭南水乡渔民生活特色明显。

壮丁登船，鼓声响起，游龙在龙船厂水域来回三巡，以此谢师。而后只听一声令下，龙船厂水闸升起，龙舟随着变急的水流顺势划入珠江。游龙的一旁，还有村民专门开来游艇“护航”。

记者跟随龙舟，从上漖龙船厂前水域出发，进入珠江，后到达三支香水道员岗村水域，最后回到村里河涌。龙舟经过蕉林、农田、村居，鼓声阵阵飘荡开去。村民陆续走出家门，在河边迎接龙舟归来。新龙来来回回，接受人们的“注目礼”。当晚，龙船厂还宴开33席，寓意“生生猛猛”，既是庆祝，也为感谢龙舟制作师傅。

“飞龙在天”凝聚心血

“你看我们的龙头，龙的表情笑意融融，而无慑人的威严，龙颈和龙尾都雕刻着一朵祥云。师傅说他从事龙头雕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祥云构思，他希望寓意‘飞龙在天’。加上木材独特，工艺了得，这条龙是独一无二的。”“80后”番禺仔崔俊贤一边摸着龙头一边说。

“咚！咚！咚！”听着鼓声稳而透亮，“整鼓大师”林永亮很满意，“这是一级的菠萝格，这种木很难做，但最终还是按照洪叔的要求完成了。今天听到鼓点，我觉得对得起洪叔了。”

崔俊贤口中的“师傅”、林永亮口中的“洪叔”就是梁镇洪——番禺区第一批“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生前被尊称为广州最后一位“龙头大哥”。

梁镇洪15岁开始学艺，从事龙头雕刻近六十载。在整个广东，他可谓最拔尖的龙头雕刻师傅。梁镇洪一生雕刻过无数龙头，而为员岗本村新龙舟“雕龙”尚属第一次。去年，番禺员岗中约成立龙船会，请洪叔当顾问，参与新龙舟筹备并雕刻龙头。不曾想，这一“飞龙在天”竟成遗作。

2018年11月9日晚，梁镇洪在番禺南村员岗家中去世，享年74岁。洪叔的案头，刚画好的龙头图纸还没来得及“动工”。

“龙头大师”的逝去令人感到沉痛，徒弟们决定：这个龙头还是要雕！徒弟崔俊贤接力续上，将师傅的“绝响”变成师徒的“合奏”。

这条新龙的龙身则由上漖龙船厂第三代传人、今已年过六旬的卢再泃负责制作。“连压箱底的都拿出来了。”卢再泃告诉记者，他和洪叔合作三十多年，希望以最好的工艺致敬一代龙头雕刻人。

传承对“龙”的执着

“总算完成了师傅的遗愿，唯一遗憾是他老人家没能看到龙舟‘骏水’一刻。”崔俊贤说。热闹过后，这名龙舟雕刻传承人坐在船上一角，回想起过往点滴。

2008年，24岁的他跑到梁镇洪家中拜师。那时，洪叔还没有真正的入室弟子。踏实的崔俊贤最终凭借努力与功力通过了洪叔的考察，三年后被正式收为徒弟。“有一天，作为非遗传承人，他老人家去区政府报备，说自己收了一个徒弟。没过几天，区政府工作人员就到我这里登记资料。我知道，我被师傅承认了。”崔俊贤回忆，而一入行，师傅就对他说，不要想着靠这一行发达，而要想着怎么把工艺做到最好。

如今，梁镇洪已辞世，崔俊贤不仅传承了师傅的手艺，更传承了老一代龙舟人对“龙”的执着。师徒接力，终缔造“飞龙在天”。

因为这艘新龙舟，员岗中约也在找回对“龙”的执着。员岗中约龙船会监事梁伟标说，过去员岗一河两岸都是各式商铺，商业发达，之后越来越多人迁出，人们也渐渐懒得扒龙舟了。“太公一代有扒龙舟，爷爷一代见过龙舟，父亲一代只见过龙船板，到我们‘80后’这一代，重新找到‘藏龙’的地方，发现船都腐烂了。”直到去年成立龙船会、将制作龙舟的事宜提上日程，村里兄弟叔伯合力推进，才又有了龙舟“骏水”的盛况。“洪叔希望龙头以神采奕奕的面貌感染更多年轻人参与传统文化活动。”梁伟标说。

“上漖龙舟” 生生不息

24日，上漖龙船厂内，大人们忙着龙舟“骏水”仪式，5岁的卢敬诚开心地跑来跑去。“我超喜欢龙舟。”他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卢再泃颇为得意地说：“我的孙子对龙舟很着迷。”卢再泃是这个龙船厂第三代传人，37岁的儿子卢志雅是第四代，卢敬诚能否成为第五代？他以上述这句话作答。

据了解，番禺上漖村是广东最古老的龙舟制造基地，已有140多年历史。“上漖龙舟”在巅峰时期占据广东八成龙舟市场份额，所造龙舟还远销海外。如今，上漖龙舟基地仍保持着活力，每年端午节前的龙舟“骏水”仪式，让许多热爱龙舟的广州人心情为之沸腾。每个龙船厂每年十几条甚至更多的龙舟制作量，显示了“上漖龙舟”的“未老神话”。一些龙船厂六代师徒同堂的景象，更让人感叹龙舟文化之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