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文脉】孙中山武装反清第一枪，为何是在惠州打响的？

来源：金羊网　作者：夏杨吴大海　发表时间：2019-12-06 12:15

策划、统筹/金羊网记者夏杨

文、图/金羊网记者吴大海通讯员王锭铨（除署名外）

梌山，屹立在惠州市惠城区的中心。自公元591年，隋朝在此设立循州总管府治所开始，这座小山包就是惠州乃至整个岭东地区的政治中心。千百年来，文人、高官在这留下了足迹，无数政令、军令都从这里发出；如今，它的最高点却是一个空旷的公园，中心处竖立着一个高大的铜像。铜像左手叉腰，右手握着礼帽，目视南方，仿佛在注视着他的后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孙中山铜像耸立在惠州千年府治的最中心

这是中国近代革命先驱者孙中山的铜像。提起他在广东的活动足迹，人们很容易想到他的家乡中山或者大元帅府所在地广州，惠州似乎较少被提及。今年是孙中山诞辰153周年，羊城晚报记者专访了多位惠州文化学者，他们表示：“惠州是孙中山领导的国民革命主要根据地之一，惠州民众也是孙中山依靠的主要武装力量！”

革命军首次亮相是在惠州

“辛亥革命前夕，孙中山曾发起10次武装起义，其中的第二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起义，就发生在惠州。”惠州市岭东文史研究所副所长、惠州文史学者何志成介绍，在革命准备阶段，孙中山两次派员到惠州组织发动了1900年10月的三洲田起义和1907年6月的七女湖起义。其中，三洲田起义被何志成归纳为中国近代革命的四个第一：“打响武装反清革命第一枪；青天白日旗在中国大地上第一次升起；起义者第一次被世人称为‘革命军’；领导者郑士良是孙中山第一位革命战友。”

郑士良（后立者）与时称“四大寇”的杨鹤龄、孙中山、陈少白、尤烈合影图/《惠州近代历史图录》

“这次起义怎么宣传都不为过。”何志成介绍，当时，孙中山委派他的首位革命战友、惠州人郑士良在三洲田发动起义，两路人马不过数十上百人，首战就力挫清军，队伍很快发展到数千人。这支部队对百姓秋毫无犯，被称为仁义之师。后来，起义因粮饷枪械不到位而失败，但它打响了武装反清的第一枪。孙中山感慨，经此一役，国人才不再把革命事业当成造反：“知国人之迷梦已有渐醒之兆。”

七年后，转战各地的孙中山又命邓子瑜在惠州发动会党群众组织七女湖起义，并与省内潮州、钦州、廉州革命群众约定一起起事。然而事与愿违，四城并未统一起事，邓子瑜只好在取得几次胜利后遣散队伍，掩埋枪械。“这两次起义是辛亥革命前的起义。”何志成称，其沉重打击了清政府的嚣张气焰，动摇了封建社会的统治基础，并逐渐锻炼出一支革命骨干，为1911年的武昌首义奠定了基础。

东江民众是主要武装力量

“孙中山与惠州的关系密切得不得了。孙中山进行民主革命，其武装力量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会党。”省民俗文化研究会理事、惠州民俗学者林慧文介绍，会党是东江流域鸦片战争后的民间秘密团体的总称，具有反对清朝封建专制统治、反对帝国主义的性质。像广州黄花岗起义与两次惠州起义，其主要依靠力量就是东江会党。黄花岗72烈士中，就有惠州籍烈士罗仲霍。他们为革命献出生命，甚至不能埋骨家乡，但却无怨无悔。

广州黄花岗起义烈士陵园图/羊城晚报

何志成表示，除了基层群众，不少受过教育的惠州人士也是喜欢、钦佩孙中山的，大批仁人志士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其中，郑士良、邓子瑜、邓仲元、廖仲恺、邓演达、叶挺这六位惠籍英杰还被誉为“国民革命六君子”。

武昌首义之后，全国各地纷纷响应，先后宣布光复。当时清政府的提督军门驻扎惠州，派驻重兵，对这个有起义历史的城市严防死守。这份担忧是有理由的：首义之后，陈炯明把东江的知识分子、南洋归侨、绿林会党组织成一支近万人的革命军，因惠州古名循州，称为“循军”。这支部队在淡水起义，发起了“惠州光复战役”，围攻惠州。战斗十分激烈，持续了好几日，最终以革命军的胜利告终。即日，广东通电全国，宣布光复。这支部队就是后来粤军的前身，叶挺等多位志士带着这支部队跟随孙中山南征北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武昌起义资料图/视觉中国

惠州民众至今铭记孙中山

孙中山的外曾孙、美籍华人林山力曾在接受羊城晚报独家专访时表示：“我个人猜测，如果孙中山先生在世的话，会对中国的变化感到高兴。”孙中山曾在他的实业计划《建国方略》中提出要在中国南方建设一个大港，如今，惠州港的发展建设恐怕远远超出了孙中山的想象。孙中山的孙女孙穗芳曾多次到访惠州三洲田起义、七女湖起义旧址，寻访当年祖父的足迹，先后在惠州捐献了近10座孙中山纪念铜像。她在见过惠州港后赋诗一首：“祖父遗愿化宏图，南方大港屹惠州。”

为纪念孙中山，惠州当地先后出台政策保护、修缮相关历史文物，并组织活动，活化历史资源。1928年，惠州民众就将西湖边上的惠州第一公园更名为中山公园。1937年，中山公园内又兴建了中山纪念堂，这是全省的三座中山纪念堂之一，此后经过多次修葺。新中国成立后，中山公园南面成十字交叉的两条街道（路）名，分别改为中山东、西路，中山南、北路，跟随孙先生的革命者也被立碑纪念。中山公园里竖起的孙中山铜像底台上，刻着三洲田起义、七女湖起义的浮雕。在铜像的东面矗立着一座廖仲恺纪念碑，碑文详细记载了廖仲恺的生平事迹。

三洲田起义浮雕

今天，孙中山依然被惠州民众铭记。每逢孙中山诞辰，惠州市社会各界都会举行展览、座谈会、向孙中山铜像献花篮等相关活动。每逢清明，当地民众也会自发地去给为国民革命牺牲、长眠惠州的烈士们洒扫庭除，献上花圈。《2019年惠城区政府工作报告》指出，将“启动望野亭、大炮山等东征遗址活化利用工程，传承惠城‘红色基因’……整合邓演达纪念园、七女湖起义旧址、中山公园等资源，开发红色文化旅游路线。”孙中山和他那些惠州籍革命战友的爱国精神，依然在为惠州社会的发展贡献力量。

【文脉人物】

富家子弟毅然投身革命身率绿林为国流血牺牲

孙中山首位革命同志是惠州人

孙中山一生致力于国民革命，同志众多。即使在他逝世后，也有众多同志秉承他的遗志继续前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然而，羊城晚报记者从惠州市岭东文史研究所副所长何志成处获悉，很少人知道，在孙中山为革命事业奔走初期，身率绿林陪伴、帮助他度过漫长草创期的首位同志，是一位惠州人。

三洲田起义失败后孙中山偕郑士良（右1）逃往香港与陈少白合影图/《惠州近代历史图录》

家境殷实却投身江湖

郑士良，1864年出生于晚清淡水望族，长孙中山两岁。他的家人在南洋经商，家境殷实，他原本大可过太平日子，不必为革命流血牺牲。然而，其祖父、父亲均为惠州淡水承办盐务署稽查，而稽查工作多借助地方会党为耳目，故家庭与各地会党均有来往，关系密切。

郑士良受家庭影响，从小就喜欢技击，结纳江湖之士。1883年中法战争爆发后，他在淡水加入三合会组织，向乡中父老练习拳技，渐具“反清复汉”思想。1886年，他到广州求学，先后入读油栏门德国礼贤会学校、广州博济医学院，并与孙中山同窗，是孙中山交结的第一位革命同志。“在广州，他的‘反清复汉’观念逐渐转换为‘国民革命’。”何志成说，这使他由一位绿林好汉逐渐成长为理性的革命者，“最终成为中国近代史上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

为孙中山网罗绿林力量

“孙中山与郑士良先后做了六年同学，刚刚认识郑士良时觉得他是个怪人，不上课但是喜欢革命。”何志成介绍，1885年中国在中法战争中战败，孙中山就此决定从广州博济医学院退学，要投身革命，推翻清政府，创立民国。孙中山在《建国方略》中说，当时他将这个想法告诉郑士良，郑士良闻言立即承诺，如孙发动武装起义，将率领会党支援：“士良告以彼曾投入会党，如他日有事，彼可为我罗致会党以听指挥云。”

坐落于惠州中山公园的中山纪念堂

二人就此暂别。十年后，孙中山在香港建立兴中会并筹备广州起义，郑士良应邀赶来支持。孙中山提出，广州起义必须有三合会支持，“只要跟三合会取得联络，便可成立近乎完整的革命军”。话音刚落，郑士良便笑了：“我早已联络好了，我便是三合会头目。”何志成说，郑士良就此被选为香港兴中会总会负责人之一，并修订了《兴中会章程》。他开始为孙中山网罗绿林会党、筹备武装起义，“这是孙中山与东江会党合作进行革命的开始”。

投身枪林弹雨屡败屡战

由于其他革命首领延误时机，再加上泄密，广州起义很快失败了。郑士良与孙中山遣散起义队伍东渡日本，鼓动侨商支持革命。1899年，孙中山与郑士良带领兴中会与香港的哥老会、三合会在香港联合结成一个大团体——兴汉会，一致推定孙中山为总会长，策划下一次武装起义。

惠州中山公园“天下为公”牌坊

1900年，北京爆发义和团运动，孙中山决定在惠州发起起义，将指挥权交给了郑士良，这就是后世所称三洲田起义。郑士良联络会党数百人在惠阳三洲田设立大本营，率领东西两路在此起义，又率军东进福建南部，连路攻破佛子坳、永湖、增光圩等地，连战连捷，队伍一度发展到两万多人。然而，郑士良又受到背叛，起义军受清兵重点围攻，无奈解散起义队伍，只保留精锐部队一千余人回师三洲田，绕道逃往香港。

促革命从理论转入实践

三洲田起义之后，郑士良退避香港，继续联络会党，从事革命工作，以图东山再起。然而，1901年，郑士良在香港不幸被清廷党羽暗杀，年仅38岁。何志成表示，孙中山闻郑士良死讯后深为悲痛：“益感旧日同志凋零，叹十余年所建立之革命基础之丧失。”

郑士良手绘三洲田起义进军图图/《惠州近代历史图录》

“郑士良是第一位建议和支持孙中山利用会党力量进行革命的人，也是他的第一位革命同志。”何志成介绍，《孙中山全集》中曾记录下了孙中山对郑士良的评论：“予由谈论时代入于实行时代之动机，则受郑君所赐者甚多也。”如此说来，正是郑士良让孙中山从空口谈论革命事业的阶段进入到亲身实践的阶段，其对国民革命的影响可见一斑！

【学者访谈】

何志成：惠州是国民革命发源地之一

（嘉宾：惠州市岭东文史研究所副所长、惠州文史学者何志成）

羊城晚报：孙中山在惠州打响了武装反清的第一枪，他为什么会对惠州如此看重？

何志成：他对惠州情有独钟，是看中了东江会党的反清作用。据《国父实录》记载，孙中山曾在香港兴中会成立的会议上提出：“广州第一次起义，必须有三合会支持；只要跟三合会取得联络，便可成立近乎完整的革命军。”由惠州人郑士良、陈炯明等率领的会党、绿林、乡团和防营等力量，实际上是孙中山从事国民革命早期时武装力量所依靠的基本队伍。

孙中山早期主要革命活动制图/杜卉

羊城晚报：辛亥革命后，孙中山对东江会党的重视程度下降，那惠州在国民革命中的地位受到了怎样的影响？是否就此消沉？

何志成：东江会党被孙冷落后，惠州人的国民革命热情并没有消退，随即崛起了一批读军校出身的将领，继续为国民革命效力。据我不完全统计，惠州（含博罗）在此期间共出现了民国将军53人，其中上将1人，中将19人，少将33人。邓铿、邓演达、叶挺、林振雄、黄公柱等均是全国性的著名人物，为国民革命作出重大贡献。

【文脉档案】

三洲田起义

1900年，孙中山乘义和团运动在北方蓬勃发展，自立军在华中准备起义，清政府无暇南顾之机，决意加紧在广东再次起义。他派陈少白在香港创办《中国时报》，以报馆作筹备起义的总机关；派郑士良联络惠、潮、嘉各属会党及绿林首领；派史坚如进入广州筹备响应。孙中山则出国筹款和购买枪械。

惠州提督军门前的清兵图/《惠州近代历史图录》

10月6日，郑士良率领会党600人、枪300支在惠州三洲田山寨起义。8日，起义军夜袭沙湾清军，杀死40人，俘虏30人，首战告捷。15日，大败清军于佛子坳，生擒清军副将杜凤梧以下数十人，二战告捷。17日，再战于永湖，俘虏清军数百人，缴获洋枪600支，三战告捷。22日，义军转战三多祝时，群众踊跃参加，队伍已发展到2万多人。

两广总督派兵镇压，起义军无后方补给，经多次战斗消耗，急需军火接济。原日本驻台湾总督儿玉源太郎答应接济的军火，因日本新任首相伊藤博文改变支援革命军政策而无法运出。孙中山只好电告郑士良，就地解散队伍，带领少数骨干退至香港。

七女湖起义

1907年，孙中山派邓子瑜到惠州发动起义，以响应黄冈起义。6月2日，邓子瑜和陈纯等集合少数三合会党在距惠州20里的七女湖截获清军防营枪械，击毙巡勇及水师哨弁多人。5日，进攻泰尾，清守兵溃逃，起义军乘胜连克杨村、三达、柏塘等地，旋又在八子爷打败清营管带洪兆麟。归善、博罗、龙门各地会党纷起响应，队伍增至200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