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焕
一个老早,母亲就打电话过来了:苞粟吃得了,有没有空回来“拗”啊?
“苞粟”就是玉米,客家人历来是这样叫的。“拗”也是客家用语,就是掰。这一茬苞粟叫做春苞粟。
在吾乡,栽种苞粟是近十几年的事。我还没有离开村庄之前,除了种两茬水稻,大家就是种红薯。三荒四月,谷米没了,只能靠着红薯渡过难关。后来,水利设施崩坏了,才改种了耐旱的苞粟。
春苞粟点播要早,春节一过就要种下。它不像稻禾,要育好秧苗才移栽、插秧,春苞粟点种之后直接就长起来,少了一次“折腾”,因而长得很快。
我对种庄稼颇有些记忆,唯独没有侍弄过苞粟,似乎对它没有多少发言权,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它感兴趣。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每年清明节,我回乡下扫墓时,都能见到地里的苞粟。此时,原野经历过几场春雨,天空明朗,土地舒展,苞粟已经茁壮地长到齐胸高了。我路过苞粟地时,闭上眼睛,似乎都能听到苞粟拔节的声音。放眼看去,一片葱茏,那种苍翠要淹没了村庄。整片田野都成了青纱帐,浩瀚壮观。
母亲早已不再下田耕作,土地都转给别人了,自己仅留下一小块菜园地,也不种菜了,只种些粗生的苞粟,倒省了许多功夫。母亲说,如果水肥足的话,一株苞粟会有两三个苞,但只会留下一个,这样好集中营养,产量并不见低,苞粟还更好吃。母亲种的春苞粟,一般只当“零食”,也就是苞粟长到米粒饱满、尚且鲜嫩时便“拗”了吃。不少农户都是这样,卖鲜苞粟,“拗”了挑到菜市场去卖,价格还不低呢。
到了苞粟成熟的时候,母亲首先就记着叫我们回去“拗”。“拗”苞粟是要讲究时机的。看苞衣有点黄了,用手捏时有很饱满结实的样子,就可以“拗”了。现“拗”现煮的苞粟最好吃。先去除外面的老苞衣,剩下两三层薄薄的淡绿纱即可,此时可看到明眸皓齿一般的玉米粒,连顶端的“红缨”都不要拔掉,加水没过煮半小时。那个汤水都不要倒掉,医生说,苞粟须有降血压的功效,当茶喝挺好。煮熟的嫩苞粟,热气氤氲,水嫩鲜灵,用双手捧着两端,轻轻啃食,满嘴都是清香。
苞粟给予了村庄另一种选择,它改变了村庄的传统。粗长、朴素的苞粟很像乡村人的本质,实实在在,不事张扬,始终坚守着厚实的土地。苞粟因此赢得诗人的赞扬。墨西哥诗人、199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克塔维奥·帕斯,写过许多关于苞粟的诗歌。这不奇怪,墨西哥正是苞粟的故乡。我倒是曾奇怪于我国如此众多的诗人,为何都没有留下过关于苞粟的诗句呢?后来才想明白——明朝中期之前,苞粟还没有传入我国。否则,苏东坡说不定会说:“苞粟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正所谓在家的吃个新鲜,不在家的吃个念想,苏东坡肯定也不例外。而最记着这一类事情的,莫过于母亲。许多次在梦里,我都梦见那些苞粟地,微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哦,我看到了,母亲正在其间“拗”苞粟。
本版统筹/易芝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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