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宵灯谜琐记

□谢岳雄

兔年春节来了。客居羊城的我，越来越喜欢回忆故乡潮州的年味，尤其是年宵四乡六里的迎春灯谜竞猜活动的热闹场景。

灯谜在我国源远流长，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潮州素有海滨邹鲁之称，是闻名于世的“灯谜之乡”，灯谜爱好者甚众。我自小耳濡目染，对灯谜怀有特殊感情，猜谜、研谜、制谜的爱好，至今仍未消退。

我的人生旅途中猜中的第一则谜语，是“空中接刀（字一）”。当时我不假思索就报出谜底“分”字。解释：空中，即“八”，接“刀”，即为“分”。九岁那年的新春首日，我跟随父亲来到大队办公楼前的“迎春灯谜台”围观，一则谜语“人工插秧（用物一）”，一贴出来就被议论纷纷，村民们连猜不中。我鼓足勇气上前报出谜底：是“手布”（即手帕，潮州话叫手布）。解释：人工插秧，就是“用手抪田”，抪，与布同音。“对的，可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谜台主持人“中、中、中”地敲鼓，村民们无不对我这小不点啧啧称赞。

记得高中二年级那一年的农历正月初三，我和同村伙伴踩单车到邻县揭阳登岗公社文化站，参与“拆谜棚”，打扫剩下的“奇难杂谜”。当我猜中几则多日未被撕下的谜语时，主持人许老先生（人称老秀才）问我：“阿弟你是哪个乡的？”“我来自潮安某乡。”“好，不是猛龙不过江。我再做几则谜语专门给你猜，猜中奖品加倍！”老先生书法很棒，当场写了几则新谜语，张贴出来。“阿弟你来猜。”我旋即应战。

“王茂生进酒（潮安地名二）。我的谜底是——登塘（堂）、白水。解释：这谜面是个历史故事，潮剧《王茂生进酒》大家都知道，王茂生挑上朝堂的不是酒，是白溪水。会意加谐音，扣潮安地名登塘、白水，堂与塘谐音……”

“前怕狼后怕虎（《岳阳楼记》一句），我的谜底——是进也忧，退也忧！”

“咐（《前出师表》一句），我的谜底——宫中府中，俱为一体！”

“荣宁二府（乡名一），我的谜底——贾里。《红楼梦》中荣国府、宁国府都是姓贾的，故扣贾里。”

……

我一口气如放连珠炮，将谜底和解释一溜烟放完。

许老先生哈哈大笑：“我再作一对联，上联是‘多才多艺群贤聚’，你来对下联。”我稍作思考，便报出：“我的下联是：亦武亦文众俊临。”许老先生闻声伸出大拇指说：“好对！好对！”遂吩咐工作人员给我递上两包红“双喜”和一对潮州柑（大吉之意）。他还不忘嘱咐我：欢迎你明年再来。

后来，我从图书馆借来《谜语大全》和《佳谜欣赏》进行研读，对谜语常用的34种谜格了然于胸，并尝试制谜并投稿，有多则谜作先后在天津《智力》杂志、《中国谜报》《羊城晚报》《广东农民报》《周末画报》《战士报》等报刊发表，有的还被选编进谜语图书。

顺便说件趣事：1993年回乡过春节，正月初二下午我陪董姓学友逛金石镇，忽见戏院隔壁的“新春谜台”上竟有一则“天生我才必有用（节气二）”的谜语无人问津，主持人说此谜难猜，多数人只猜中一个节气名。我念出谜面，即说出谜底是“白露、小满”，并作出解释，言明此乃李白吟诗自鸣得意之句，会意即“白露小满”也。遂笑告主持人，此谜是本人以前发表于《中国谜报》的谜作。

那些年，被我猜中的谜语中，难度大、含意深的可能要算灯谜界公认的潮州谜人郑百川大师的多则谜作。其中之一：包胥哭秦廷（军事用语一），谜底：申请退伍。此谜妙用典故，若不了解历史很难解出答案。春秋时，楚国士大夫申包胥与伍子胥本是好朋友，后伍子胥弃楚投吴，临行前向申包胥发誓必灭楚国。申包胥亦言：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果然，伍子胥发兵楚国，楚国岌岌可危。申包胥决意向秦国求救。在初遭拒绝后，他竟依秦廷而哭，日夜不绝其声，不吃不喝连续七天，终于感动秦王，派秦兵解了楚国之围。简言之，申（包胥）请（秦军）退（了）伍（子胥），故“申请退伍”。

乡村的年节猜灯谜，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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