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眼｜致命毒雾！难以拨开的俄亥俄州泄漏疑云

话题主持/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各力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漫天黑雾，人们可能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与巨大的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当地时间2月3日，一列运载危险化学品的火车在美国俄亥俄州脱轨，氯乙烯等大量有毒物质和气体被释放。

在当地应急部门对有毒气体进行所谓“受控释放”后，部分居民陆续回到住所。他们有些人开始出现头痛、恶心，还有人眼睛灼痛。附近动物也出现腹泻、流泪、无食欲等症状，甚至出现死亡——

美国此次泄漏的氯乙烯到底是什么？将对当地造成哪些影响？还存在哪些安全隐患？这种种疑云，至今仍沉重笼罩在俄亥俄州的天空之上。

 危险的氯乙烯：
一类致癌物，浓度高时可直接致命 

氯乙烯是生产高分子聚氯乙烯（PVC）的原料，主要用于制造塑料，也可与乙酸乙烯酯、丁二烯等共聚，制造胶黏剂、涂料、食品包装材料、建筑材料等，还可用作染料及香料的萃取剂。同时，氯乙烯也是一种易燃易爆的化学气体，主要以液体形式储存，具备毒性，长期吸入或接触可致癌。

燃烧后，氯乙烯会产生光气和氯化氢，均属于有毒物质。据美联社报道，光气可致人呕吐和呼吸困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曾用作化学武器。同时，氯化氢若与空气中水蒸气结合，可形成酸雨。

北京化工大学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教授丁雪佳介绍称，氯乙烯这种物质的急性毒性表现为麻醉作用，吸入量在0.5%以上时，就会出现眩晕、胸闷、嗜睡、步态蹒跚等症状；一旦空气中含量达到20-40%时，可使人产生急性中毒，严重时出现抽搐，神志不清或者昏迷状态，瞳孔散大，甚至死亡。

此前研究和报道显示，长期暴露在100ppm或者更高浓度的氯乙烯中，会导致雷诺氏综合征、手指骨末端溶骨症以及纤维化皮炎等。对于多年连续暴露接触大量氯乙烯气体，会出现肝血管肉瘤。

2017年10月27日，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公布的致癌物清单初步整理参考中，氯乙烯属于一类致癌物清单。在中国，氯乙烯也被列入《危险化学品目录》。

简单来说，氯乙烯对人体呼吸系统和肝功能会造成严重损伤，系一级致癌物。

据报道，此次涉事脱轨列车共有20节车厢装载有毒物质，其中一半脱轨，包括5节运载压缩氯乙烯的车厢。埃默里大学罗林斯公共卫生学院环境卫生教授达纳·巴尔（Dana Barr）表示，氯乙烯极不稳定，其在环境中的寿命非常短。“如果你在一个地区存在非常少量的氯乙烯，它会在几分钟到几个小时内蒸发。”

但此次事件泄漏的氯乙烯并非少量，如果不能控制进入水中或土壤中的有毒物质，它将持续释放到空气中。“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可能更担心空气中的化学物质。”巴尔解释道。

值得注意的是，脱轨车厢运载的有毒化学品不止氯乙烯。诺福克南方公司发言人表示，还包括乙二醇丁醚、丙烯酸异辛酯、异丁烯等。

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介绍，丙烯酸异辛酯也是致癌物，接触可造成皮肤和眼部烧灼疼痛，吸入可引发鼻喉不适、呼吸短促和咳嗽。另外，若吸入异丁烯可引发眩晕困倦，而接触乙二醇丁醚可引起眼部、皮肤和鼻喉疼痛，以及神经系统阻抑、头疼和呕吐。

截至目前，对于有多少化学品泄漏到土壤和水源中，诺福克南方公司与俄亥俄州环保局方面均未给出回应。

 难以排解的疑虑：
官方称环境读数正常，居民担心长期危害 

俄亥俄州危险材料专家西尔·卡吉亚诺表示，此次事故相当于是“用化学物质毁了一个小镇”。“当官员们很快就告诉人们可以回家时，我感到很惊讶。”卡吉亚诺还称，在5到20年后，当地人中可能会出现大批癌症患者。他敦促居民们进行体检，记录他们目前的健康状况。

13日傍晚，美国环境保护局说，“受控释放”完成后，尚未监测到大气环境中关联脱轨事件的毒素达到让人担忧的水平，“居民可能仍会闻到现场散发的臭气”，建议有症状者咨询医生。

另据媒体报道，当地政府表示，在采集的空气样本中，毒素水平低于危险标准。俄亥俄州环保局则表示，有部分“物质”立即对鱼类产生了毒性，但饮用水质量仍是安全的。

尽管美国环境保护署作出安全承诺，但当地空气中弥漫的奇怪气味，动物的不断死亡，让多数人疑虑重重：回家是否真的安全？

当地居民莫拉·托德（Maura Todd）表示，她的家人近日在家中感到头痛和恶心，还闻到了类似卸甲油溶剂和轮胎燃烧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11日，她收拾行李，带着家人和宠物准备暂时搬到其他州。

埃里克·怀特宁（Eric Whitining）则告诉《华盛顿邮报》，晚上的空气有时闻起来像是“过度氯化的游泳池”，让他的眼睛火辣辣地疼。他返回了自己的家。“对于住在一个小镇的人来说，我们不得不相信他们，不然我们还能做什么?”怀特宁说，“我们不得不相信他们没有对我们撒谎”。

与此同时，一名州官员在新闻发布会上证实，当地一些河道中发现了死鱼。在相邻的宾夕法尼亚州，州政府建议事发地点附近一个城镇的居民打开窗户和风扇，用稀释的漂白剂擦拭所有家具表面。

据CNN报道，当地仍在继续监测环境中是否存在使人患病的化学物质，并建立了一个系统可以即时查看数据。当地卫生部门将对居民的水井进行检测，以确保饮用水安全。俄亥俄州环保局紧急响应办公室表示，现场的清理和监控可能需要数年时间。

丁雪佳则认为，此次事故对当地造成的污染广泛而且深远，在无外力干预的情况下，有可能会持续20年，甚至更久。“当然，这个时间会随着远离事故地的距离而逐渐降低，但方圆十公里以内，在自然条件下肯定需要十几到二十年才能使氯乙烯分解95%以上。但对人的影响会持续更长时间，二十年只是一代人长大的时间。值得庆幸的是，通过人工干预，比如释放能够分解氯乙烯的菌群等手段，可以缩短这个时间。”丁雪佳称。

 视而不见的危险：
最安全运输造成的灾难性后果

除了对有毒物质排放和环境污染的担忧外，人们发现一桩火车事故居然可能招致灾难性的后果，由此引发了外界对铁路安全的质疑。

当地时间2月14日，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报道，为调查美国俄亥俄州东巴勒斯坦城火车脱轨事故原因，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NTSB）查找了事发现场的多个视频录像，其中一段视频显示，火车脱轨前的瞬间，车轮轴承处于过热失效的最后阶段。据悉，该段车轮轴承已由NTSB材料实验室的工程师进行检查。

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成员迈克尔·格雷厄姆（Michael Graham）指出，事故发生前有机械故障警告，“在脱轨前不久，工作人员确实收到了来自路边缺陷探测器的警告，表明是机械问题。随后，列车启动了紧急刹车程序。”

当地时间14日，俄亥俄州州长德温表示，他被告知脱轨列车竟然未被认定为“高危险物质列车”，因此该列车经过俄亥俄州时，运营列车的诺福克南方公司不需要通知任何人列车在运输什么货物。他认为这是“荒谬”的，并呼吁国会介入调查并采取行动。

调查还在继续。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仍在调查潜在缺陷发生的时间以及工作人员的反应。格雷厄姆表示，调查人员将要求诺福克南方公司提供轨道检查记录、维护记录以及列车乘务员资格记录。

一般来说，铁路行业通常被认为是大多数货物运输最安全的选择。根据联邦铁路管理局数据，美国每年大约发生1000次列车脱轨事故，但不是每次事故都会导致有毒化学物质的泄漏。2022年，美国共有11起火车事故中释放了危险化学物质，只有2人受伤。

但一次有毒物质泄漏即有可能带来严重后果。美联社指出，铁路几乎贯穿全国城镇的中心地带，即便只是一起危险物质泄漏也可能是灾难性的，尤其是在人口稠密的地区。

由于铁路将货物混合在一起，除了谷物和煤炭外，几乎任何列车上都可以找到两节装载有害物质的车厢。“从统计数据角度来看，铁路是非常安全的交通方式。”曾领导田纳西大学交通研究中心的铁路安全专家大卫·克拉克（David Clarke）表示，但这不意味着永远不会发生事故，对于任何交通工具来说，零事故都是不现实的。

受到事故影响的当地居民显然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满意。东巴勒斯坦的一家企业主和另外两名居民在联邦法院起诉铁路运营商玩忽职守，未能及时维护和检查轨道和车辆，未能提供适当的员工培训，也没能做到合理警示公众。

此外，铁路工会认为，在大规模裁员导致工人分散后，铁路行业近些年来的风险在加大。美国老牌工会组织美国劳工联合会-产业工会联合会（AFL-CIO）主席格雷格·里根（Greg Regan）担心，发生灾难性脱轨的可能性正在增加，因为主要货运铁路公司在过去6年裁掉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工人。以前工作人员有2分钟时间检查每节车厢，现在只有30秒到45秒的时间，“不幸的是，在匆忙之中，你可能会与有些事情失之交臂”。

铁路公司也在努力实现零事故。特拉华大学铁路工程和安全项目负责人艾伦·扎雷姆斯基（Allan Zarembski）表示，铁路公司一直在提高安全性，防止脱轨事故发生。铁路公司正在开发新的声波探测器，它们被放置在轨道上，在轴承即将失效时发出信号。

“犯错的空间并不大。”里根说道，当经过全美各地社区的火车几乎都有危险物料时，不应该在安全问题上做出任何妥协。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综合央视新闻、澎湃新闻、海报新闻、环球时报、上观新闻、新京报等
责编 | 陈诗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