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广东·乡音》——夏来忆禾堂
□覃强华
炎炎夏日,南方又到了丰收季。家乡绿油油的稻田,已变成一片金灿灿的稻海。每年到了七八月份,我脑海里便会涌现出家乡的禾堂(晒谷场)上的情形。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山区都是靠人力割稻禾的。因天气炎热,天刚蒙蒙亮,村里的大人们便三三两两来到田里。他们低头弯腰,左手抓住稻禾,右手握镰刀,麻利地割起稻禾。微风拂来,掀起层层稻浪,前面的浪头还没跑远,后面的稻浪又追了上来。而稻浪早已把人们收割的身影淹没了,只能听见一片“刷刷”的收割声。不一会儿,收割下来的稻禾已被整齐地排放在田里。割完稻禾的大人们又用麻绳将稻禾扎成捆,用扁担挑到禾堂,准备晚上脱粒。
村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禾堂,那是一块平整的石灰地面,集中在村口的山坡上,连成一片。一到夜里,明月挂在空中,村里男女老少便聚在自家禾堂上。他们把收割的稻禾平铺在禾堂上,推来圆石磙,牵来大水牛,用绳子套在大水牛的肩上,让大水牛拉着圆石磙一圈又一圈地碾着稻禾。稻谷簌簌脱落的声音清晰可闻。旁边还有人拿着禾叉,叉起稻禾,上下扬几下,夹杂在稻禾中的谷粒,便像沙子一样纷纷落下。直到夜深了,人和水牛忙碌的身影,才渐渐在禾堂上消失,只有湿漉漉的稻谷均匀地摊在禾堂地面上。
第二天,老人和小孩一大早便来了,隔一段时间就用耙子把地上的稻谷翻一遍,让稻谷全身都晒晒太阳,把水气晒干。但“七八月的天就像是孙马骝的脸”,说变就变。有时刚刚还是烈日高照,下一秒,几朵乌云越过了山头,顷刻便电闪雷鸣,眼看着要狂风暴雨了。于是,禾堂上一片“落水啦,快收谷”的叫喊声响起,那些正在稻田里忙碌的大人们个个像触电一般,放下手中的镰刀,光着脚丫子就拼命地往禾堂跑。这时的禾堂真像个戏台子,有人拿耙子耙谷,有人拿扫帚扫谷,有人拿薄膜盖谷,人影穿来穿去,热闹极了。
翻谷的闲余时间,小孩子喜欢围在一位叫“五公”的老人旁,听他讲故事,尤其是听他讲自己“匪口逃生”的故事。十四岁时的他,一度被山匪掳去做伙头夫,但他最后趁山匪们去水库游泳,只留下几位山匪夫人守家门,就借口说要去送衣服逃出了匪窝。
夏收接近尾声时,村里还会请来放映队,在禾堂上放电影。太阳刚落山,连邻村的男女老少也跋山涉水地赶过来看电影。一时间,人头涌涌,强烈的光束一投放到银幕上,便有人晃着大脑袋、做着剪刀手、扮各种“鬼影”,将影子投映在银幕上,惹得众人哈哈大笑。随着《地雷战》影片中的一声枪响,人群才骤然安静下来。
时光荏苒,如今我们纷纷走出大山去追寻梦想。家乡的禾堂也在成长路上逐渐消失。而此生余年,我还是会不经意地忆起那片禾堂,拾掇那些散落在禾堂上的快乐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