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广东·乡音》——养年鹅

□冯活源

家乡开平有“养年鹅”的风俗。所谓“养年鹅”，就是在农历十月初，晚稻开镰之前，村里的乡亲会相约到距村庄二三十公里的马岗墟去购买鹅苗回来，养到腊月二十几，过年前再拿到市上出售。这个时令养的鹅，谓之“年鹅”。

养年鹅，是四乡八里年尾一项重要的养殖业。有的农户饲养了一百几十只年鹅，过年前卖了能赚一笔大钱。即使没什么本钱的农户，也会想方设法饲养三五对年鹅。一来，一只大鹅有七八斤重，卖了可以挣一笔钱过年；二来，过年时宰鹅煮食，够一家几口吃个饱，也能过个好年。因此，乡亲们都喜欢养年鹅。

可养年鹅并非易事。刚出壳的小鹅我们四邑人称“鹅苗”，意思大概是说它们脆弱得像一根草苗，需要百般呵护。直到小鹅进入“青春期”，也就是乡下人所说的“成身”了，一般都有了抵抗力，才很少患病。这时候的鹅，吃饱喝足后，像乡亲们说的，就跟“吹气”似的，一天一个样，很快就长得膘肥体壮。

我还记得小时候看父亲照顾鹅苗，那真是百般呵护。

他将买回的鹅苗放在谷箩里，谷箩四周用禾草围着，生怕寒风吹来，冻坏了鹅苗。每晚父亲都要起床两三次，点着煤油灯，到大厅里察看鹅苗。有时半夜起风，我被冻醒，来到客厅，便见父亲正在给谷箩盖麻袋。那时我就想：这鹅苗真是比人还金贵。这半夜里，儿子被冻醒了，父亲可能不知道，却惦记着鹅苗。

父亲每天给鹅吃的菜，也总是拣选嫩绿多汁的菜叶，切成粉丝一般细。他说鹅苗消化能力弱，不能喂老辣、变黄的菜叶。他还给鹅喂稻谷、番薯。我放学回家，父亲就会吩咐我把一块块番薯切成颗粒状，作鹅饲料。给鹅饮的水，他天天要换；给鹅吃的饭，每天都是在我们开饭前，他先用铁盘盛一起留起来；给鹅睡觉的窝，他更是每天早晨都要换稻草，但求干净清洁。

鹅苗很快从刚刚买回时毛茸茸的只有拳头般大，长到一斤多重的雏鹅。它们只要伸展着两只翅膀，“鹅鹅”地叫嚷，父亲就知道，雏鹅是饿了，立马去取饲料喂鹅。父亲说，“马无夜草不肥”，养鹅也是如此。所以他夜里还要再加喂两三次饲料。

为了节省一点开支，父亲有空时还会带着鹅去“放牧”。西溪河畔长满了野草，父亲赶着鹅到河边，让它们吃那些又肥又嫩的野草。鹅吃饱了，都“扑通扑通”地跳下河里戏水。那时节，已是农历十一二月了，岸上北风呼啸，寒冻刺骨，鹅们玩得很开心，岸上的父亲却冻得直打颤。

到了腊月二十五六，鹅的两只翅膀都长出长长的翎毛，左右翅膀合拢起来，羽毛会交叉相叠，乡下人称之为“交尾”。此时的鹅最适合上市，因为刚好饲养了将近三个月，鹅的肉质不老不嫩，吃起来口感最佳。行家见到已交尾的鹅，也会争相购买，所以能卖个好价钱。此时已临近春节，乡下的墟镇天天都是墟期。父亲瞧着喂养得肥肥胖胖的鹅，想到辛辛苦苦侍候了三个月，马上就能卖了，他总会禁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