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广东·乡音》——海鱼的诱惑

□龚慧枫

每年八月刚过，先生就坐不住了，催促孩子赶紧写好暑期作业、检查行驶证和车况、安排好各项工作事务、诸般琐事……这时，便会适时地接到几通家乡来电。电话那头催促：“记得回来呀，都在等着你呐！”电话这头笑答：“肯定记得，过两天就回！” 先生老家在汕尾陆丰，每年八月中旬开渔，那是等同于重要节日的存在。在外的游子会纷纷相约回乡，享受海边湿润的空气，还有那念念不忘的海鱼诱惑。

我自小对海鱼尝得不多，成家后随他返乡，这些年来竟也吃海鱼上了瘾。要吃好鱼就得先懂得挑鱼。婆婆教导说：红目鲢（大眼鸡）要选尾巴齐平的母鱼，肉质滑嫩且香，尾部纤长的是公鱼，肉质味道稍逊；马鲛鱼的鱼头越尖越好，仿如扇形的尾巴张得越开就代表鱼肉越爽弹，鳞皮的颜色越深则证明皮肉贴得越紧，嚼起来加倍的香；以凶狠成名于浅海区的乌鱼要挑唇鳍宽的，嘴尖且眼后微突的才是野生鱼，肉质才鲜美；龙舌鱼要选外表呈微棕色、鱼鳞较小的才会鱼味浓厚；红鱼则要挑小的，因为它的骨头里含有一种油脂，使得它全身呈红色，而这种油脂加热后会附在鱼骨内壁，肉少的鱼煎起来热力更易使油脂凝结，亦令肉质变得甘香。

婆婆烹制海鱼的手法也层出不穷、花样繁多：她习惯把红目鲢用猛火稍煎，待到半熟再倒入煮沸的开水，一激之下鱼汤很快便变白变浓，临盛起前添上两棵掰成段的新鲜薄荷，清新馥郁掺入浓郁的鱼汤中，这汤就显得野趣十足；马鲛可清蒸可油煎亦可熬汤；乌鱼呢，熬出的汤表面会铺满一层黄油，那是它全身精华所在，也是它胖不了的缘由——营养都化为油脂了；龙舌鱼可以切段用黄豆酱炆，也可以用冬菜煮。红鱼适宜油煎，为的是品嚼它的骨架。入口前，先用鼻子闻一闻，那奇特诱人的香味一下子钻入鼻孔，使你的味觉与唾液腺迅速活动起来。红鱼的香气在于那层附在主骨架内壁的红色细膜，和着骨头一起嚼的时候，那股奇特香味特别撩人；竹仔鱼，加香芹蒜瓣半煎煮，原味十足。九棍以盐腌制入油炸，外表金黄香脆，内里鱼肉鲜腴。

每次返乡，嗜茶的先生茶泡得更勤了，挂在嘴边的总离不了那一句：“多喝两杯茶，消食了才能接着再吃呀。”一碗勾魂的酸菜鲨鳗汤、一口香脆的蚝仔烙、一锅冒着热气的豆酱杂鱼煲……海陆丰人的精明与世故、坚韧和大气都在味觉里若隐若现。

还有件有趣的事，家中的小辈在四个月大的那天，都会被婆婆亲自执行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仪式：那天晚饭桌上必定有一尾鱼，她将嗷嗷待哺的小人抱在怀里，用筷子夹上一小块鱼肉喂入口中，边喂边口中念念有词。大意是吃过这口鱼，将来定能吃鱼吐刺，不会被噎。说来也奇怪，我膝下的这双儿女，确实从小爱吃鱼，且不论多细小的鱼刺，都能被他们主动抿出来。

在这千年卫城里所诞生的海鱼味道，总能让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海边人乡愁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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