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广东·乡音》——梦中的九曲河

□伊尹君

自少儿时代起，我家就住在中山县石岐镇（现中山市石岐区）九曲河岸上。九曲河发源于小城东部库充村的大山里，从涓涓细流汇聚成河，它一路流过九道大湾，最后注入本城的母亲河——岐江，故得名。

那时，每天早上打开门时，总会有一股清爽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河里时而有几只小艇划过，岸边的埠头石级上，有人在朦胧的水气中淘米洗菜或搓洗衣物。

涨潮时，湍急的河水漫过禾谷庙旁的水闸拦河板，像瀑布似地向下激撞出团团漩涡，再呼啸着奔腾而去。两岸常有游泳好手，时而跃起，以极优美的姿势猛地插入水中，时而像浪里白条，飞一样向前游去。也有小孩子们游着笨拙的狗刨式，互相追逐，嬉戏不休。退潮了，有时水干能见河底。人们纷纷跳进泥中去捉鱼虾、摸螺蚌。有经验的大人还可以捉到又大又肥的塘虱生鱼和白蟮。小孩子则手持吊竿，以咸菜作饵，以钓那些整天张牙舞爪横行无忌的小蟛蜞为乐。

小河温驯时，水面波澜不惊。河岸上的鸡蛋花树、苹婆树、白兰树、木棉树、凤凰树、蒲桃树，总有花香随轻风吹送，还有花瓣纷纷扬扬碎落河面，把小河装扮得风姿绰约。

端午期间，附近的农民有时会搞龙舟竞渡活动。一番祭拜完毕，号旗挥动，礼炮鸣响，龙舟便在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中全力以赴划起来。两岸观众人头涌涌，声嘶力竭地呐喊助威，有人还点燃鞭炮用力往龙舟上空掷去，河面上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响。

小河偶尔也来场恶作剧。特别是每年端午节前后，“龙舟水”让它变得十分任性，不管不顾地溢满河床，漫过堤岸，灌进周遭民居的家门；台风侵袭小城时，小河也会变得桀骜难驯，像千军万马汹涌而来，冲垮了堤围，冲倒了房屋，淹没了庄稼……

但这种本是人间灾难的日子，却成了不识愁滋味的孩童们的收获季节。仗着一身娴熟水性，我们勇敢地跳进浑浊的河水里，把从上游飘下来的各种果树断枝全部捞起，摘下那些生涩的果实，有的当即吃起来，有的则拿回家以盐醋糖腌制，慢慢享用，别提有多惬意。

我初中毕业不久，漂流到某农场当农民，一晃就是十六个年头。我常在辗转反侧中梦见自己仍然泡在那九曲河温柔多情的流水中……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才带着满脸沧桑，回到久别的故乡。一回家，我便迫不及待地沿着九曲河溯源而上，只见两岸的农舍田畴，庄稼依旧，一派安乐祥和，桃红柳绿，生意盎然，足以慰藉多年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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