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广东·乡音》——屋瓦交响曲
粤语播音《屋瓦交响曲》
□甘 炽
离开老家已二十余年,老屋与我渐行渐远。去年除夕,弟弟嚷嚷着要把老屋拆了,建幢新楼,说老屋漏雨。我竟有些不舍。谁也说不出这老屋的真正年龄了,但我记得以前每年腊八一过,父亲就会爬上屋顶“执漏”,哪里漏雨,就补上新的瓦片。但父亲走了三年,老屋再没人住,更没有人去“执漏”了。
宋代诗人曾觌说:“正枝头荔子,晚红皱、袅熏风。对碧瓦迷云,青山似浪,返照浮空。”这红荔、碧瓦、迷云、青山……分明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南方家乡仲夏之景啊。
老屋红砖上的碧瓦,曾记载着我多少难忘且温暖的回忆。那些瓦片其实普通,本来自于土块,经过万千捣鼓、涂刷、压制、煅烧……一经出炉,聚在一起便可成屋,便可安家,便宛如江南雨巷的那把油纸伞,穿越岁月,曾为我遮风挡雨。人睡在瓦下,与大自然气息融通,松涛泉韵、莲动渔舟……有时便会款款入梦。
纪昀《阅微草堂笔记》中说:“夫飞土逐肉,儿戏之常。”瓦片也属飞土一类吧,小时候我们把瓦片往水上一撇,瓦片就能贴着水面扑腾扑腾地跑,就像儿时的梦想,总扑腾扑腾地往山外跑。
“敲瓦微听冰线响,开窗倏放风花入。”小时候,我最喜欢听雨敲瓦片发出的声音。瓦是喜欢雨的,一见面,就会发出温柔的呢喃或清越激昂的尖叫;雨是疼爱瓦的,当雨抚摸瓦的时候,韵味顿生。雨水从瓦楞间溅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惊醒了一个遥远的梦。我想,世界上的经典名曲,应该尊瓦雨为师。苏童说:“不是雨制造了音乐,是那些瓦对于雨水的反弹创造了音乐。”
其实瓦雨之声,不仅悦耳,更兼有味。雨点轻敲青瓦不久,就会看到母亲从田地里赶回来,换了衣服,开始为我们织毛线;有时她会走到厨房给我们做一些平时很少做的比较费事的食物,比如菜酿或汤圆;有时她也会在火炉旁,跟我们一起看着瓦檐掉下的雨线,听父亲讲那些很土的乡村鬼怪故事……
我们的魂,早已附在瓦楞里了。乳牙掉落时,我们会郑重地托付给老屋上的瓦片,并暗暗祈祷长出一颗好牙。在瓦片上空疾飞的小鸟,不小心把衔在嘴里的草籽或树种掉到瓦缝里,来年春风一吹,便长出一丛碧绿的瓦上草来。有一些病痛,竟可以用这瓦上草来根除。比如瓦松。听父辈说,有一位远房亲戚,远离故土后水土严重不服,唇裂生疮,苦不堪言。村中一老中医,寄了几片瓦松花给他,嘱他用此药草与生姜、盐少许,一起捣碎涂之,不久他便痊愈。
老屋如果拆了,还能上哪里找这存放着淡淡乡愁的瓦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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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3月21日A08版 责编:易芝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