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珍藏书画鉴赏|尚涛 《大头鱼》

来源:金羊网 作者:高妃 发表时间:2023-01-18 10:31
金羊网  作者:高妃  2023-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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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拿起我心灵的彩笔,

描绘你的美,

充分摹写你的风姿。

我曾日复一日地

用我情绪的色彩渲染你。

——《二重性》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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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涛《大头鱼》 1994年

《大头鱼》是尚涛先生于1994年赠予羊城晚报的作品,画上的两尾鱼悠游水中,狭长眼睛迷瞪着向前,鱼鳞盔甲般支起,皴擦的背鳍痕迹含着光和气,又似飘荡在虚空;茁盛白莲将视野拉回地平线,两个视角交织着,一时间,湖水与天际融成一体。

在表现上,水汽淋漓的笔法与构成感十足的大色块并存,在那晕染肆意的莲叶边缘,齐整而理性的笔触将情绪聚拢。一收一放的对比效果存在于各处,轻描淡写和大开大合,笔墨韵味和装饰性,仿佛将一个人的理性和感性多次撕扯又组装,使之共处一室。

不过,主角大头鱼没有“点睛”,只见肿泡眼独留眼白,眼角向上翘,尖嘴紧闭,仿佛在告诉人们,在这看似闲适的身体里,藏着一种独往的态度。

翻看尚涛先生的作品,我总觉得,他笔下的大头鱼就是一种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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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涛《南海》1984年

尚涛先生在1984年也曾赠给羊晚一幅鱼题材的《南海》,在这张画里,鱼群有些松散地游着,鱼身半染成黄褐,身体偏方短,嘴巴微开,睁眼部分完全被墨填充,带了些迷茫的神情,彼时正值尚涛先生开始画花鸟画的第7年[1],其拙而雅的个性风格尚未成熟。

返看10年后的《大头鱼》,鱼身方钝而灵巧,缓而平顺的线条淡而肯定。

似是,这条被李苦禅先生形容“笨拙”的鱼,已入日趋纯熟的“妙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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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涛《永年》180×97cm2011年

广东美术馆藏

物象·出真

美术理论家迟柯指出,在尚涛广博的艺术“诸多源流中,有三个方面是较为突出的:一是中国古代的书法和绘画(尤其是八大山人学派);二是中、外的民间艺术(玩具、陶瓷等);三是西方现代艺术(油画、版画等)。”将三方涵养熔铸一体,还能和谐于语言个性与自身内在心性,属实难得。

观尚涛先生的花鸟,虽都是些寻常的自然物象,却在其笔下转化为丰沛的感性流露。上世纪50年代,他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受教于蒋兆和、李苦禅、叶浅予、李可染诸大家。求学期间,他临习的书法远追汉魏、石门、礼器、张迁、郑文公、钟鼎文、八大……而对汉印魏碑的美学风骨情有独钟,逐渐打磨出“琢石铸铁般”的创作手法,以及高古浑厚的形体特点,又融合篆、隶、狂草于一炉,形成自己独具一格的书体。他的绘画,依对象与情趣的需要,笔法更为丰富多变或如镌石,或如雕版,或如锥画沙,或如屋漏痕……[2]

尚涛先生历经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几番浪潮,虽然此后也创作有现实题材的作品,可他最终选择写意花鸟画作为一生追求,只因那是其书法素养的最佳载体。诚然,中文的笔画、结构、章法里的骨筋血肉、书法内在的精神状态,仍潜藏着形象化的意境,那是仓颉“颉首四目,通于神明,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俛察龟文鸟迹之象,博采众美,合而为字。”从自然中构造的线性美感,更适用于易于变形和夸张的写意花鸟画。花鸟画从人物画的背景中剥离,归还到物象本身的表现中,因画家的观看,凝聚出一个个由物体精神构成的时空。

用德朗的话说:“从物到画之间存在着一条秘密的通道,我们是这遗失的秘密的寻找者。”视觉落于形式的相对简洁,人的格调和物的精神在其中共同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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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涛《倾国》69 cm×69cm2013年

广东美术馆藏

1993年获“全国首届中国画大展”铜奖

1995年获“中日水墨画交流展”金奖

笔墨·润厚

尚涛先生在艺术道路上的探索,离不开李可染与李苦禅两位老师的影响,前者在山水画的理论与实践革新,尤其是对待传统要“用最大的功力打进来,用最大的勇气打出去”一句,激励了他发展自我风格的勇气;后者对格调和笔墨的重视,令先生敢于在笔墨意趣上创出新意。他给自己的定位是:画新的中国画,具有一定的创作性,有新的精神内涵,包括外观的图示,都是要有自己的新创作在里面[3]。他不太强调笔墨的潇洒,而专注于品味的营造。就像他的艺术偶像石涛,画上万点恶墨满纸飞舞,却依旧格调高雅。尚涛先生希望自己的画作具有适合当代人的形式美感,因而吸收了部分西方版画的感觉,以黑白灰大色块入画;他描画石头,会用传统的方法勾线,但在明暗交界线以中国画的笔墨表现,调和了中西结构和笔墨。绘画之给养,无问东西,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这一对笔墨的认识,正对应石涛的“笔墨当随时代,犹诗文风气所转。”由书写材料、工具变化,运笔者本人的基础、习惯、个性、心性和受所处社会时代的影响,从而附加有时代特性。如米芾用笔的“八面出锋”、董其昌用墨的“一片精光”,吴昌硕以石鼓文笔法入画。但同时,作为中国画的基础技法,笔墨承载着中国人千余年的基本审美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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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涛《梅竹图》34.2×194.4cm1706年

故宫博物院藏

笔墨内在质量的高低,往往与书画家的观察能力、思辨能力、人品、性格、学养、心性紧密相关。作画过程,自始及终,笔有朝揖,连绵灌诸气脉,构成一个有骨有肉有筋有血的生命单位;早在唐代,孙过庭就在《书谱》中谈到“纸墨相发”一说。到清代,因油烟墨广泛使用与生宣纸工艺成熟,艺术观念趋于强调墨的润度。在尚涛先生的画里,水渍、墨渍的排列成为节奏的单元,重墨中隐有深灰,深中见浅;浅灰则见柔见骨,一幅之中,轻重缓急,又在水墨渗化间引入碑版、玺印以及现代版画的装饰意趣。

“我画画很慢,也许是一种自然流露,因为我本身就是很笨的性格,从来都不是精明、灵活的。最初画花鸟,也曾想像郑板桥那样飘逸潇洒,但发现我做不到,画成那个样子我也不舒服。现在画的样子,其实就是我自己的样子。”尚涛先生的慢,恰恰给予他更多的思考空间,终成一家之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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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涛《千载》179×97cm2010年

广东美术馆藏

躬耕水墨60余载,尚涛先生的写意花鸟强调平面构成与结构化形象,带有装饰意味,并融入汉印魏碑的铿锵力度,形成刚健厚重而又简淡拙趣的一家风格。自1964年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后,他离开家乡北京,南下广东,在岭南热土扎根半个多世纪。不难想见,这远行的青年,所遇迷茫、苦闷何其多。

但他还是坚持留下来了,在南国交杂多样的文化场域里,不断吸收着所触到的养分。尚涛先生曾说,自己出一趟门,来自公园的自然生机,或是广州塔等现代建筑,都能刺激创作灵感。他以遒劲风骨注入岭南景致,和自己的心灵、生命充分渲染。

同时,他还培育了大批优秀艺术人才,向他们传道授业,为岭南国画的发展作出重要贡献。

2022年12月26日,尚涛先生因病去世,享年84岁。

先生乘鹤西去,回到天地之中,可那些画作,会超越时间,为南国的风物继续演绎着浑壮的酣畅。

[1] [3] 尚涛先生真正开始创作花鸟画是在1977年7月份。尚榕美术,访谈|尚涛:时空中的一个点.2016.4.6.

[2]见迟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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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刘以杰

编辑:张演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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