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39

披帙散書

屢覩遺文

有造有寫

或草或眞

執玩周復

想見其人

367

明董其昌《仿黄子久江山秋霁图》题句曰：恨古人不见我。

按：说这种话的艺术家很多。每读之，辄大笑。故知艺术之好玩，全在于不用负责任，可血战任何人，而且必会取得将假想敌摁在地上任意摩擦之大胜；又知艺术之不好玩，全在于终究必须对自己负责任，真真是最寂寞之事。

《仿黄子久江山秋霁图》

明 董其昌

368

明董其昌《仿古山水册05》题跋曰：书以题画，不必与画有合。

按：形式主义之标志性论述。黄宾虹多采之。

《仿古山水册05》

明董其昌

367

陈白沙《题李子长画》诗：谷静山深树几丛，溪边白石可青筇。诗中此景多相似，只恐诗家是画工。（见《岭南画征略》P5，广东人民出版社2011年3月）

按：诗家只恐是画工。现在的画家都不愿意被人叫画家了，喜欢人叫艺术家，况古人乎。苏东坡评吴道子，说：吴生虽妙绝，犹以画工论。

368

苏仁山落落寡合，喜方外交，常居僧舍中，时独坐山边水湄，目视浮云来去，恒数日如枯禅。（见《岭南画征略》P243，广东人民出版社2011年3月）

按：行止似黄子久。

369

钱钟书说宋诗的一个缺陷，就是爱讲道理，发议论，“道理往往粗浅，议论往往陈旧，也煞费笔墨去发挥申说”（见钱钟书《宋诗选注》P7，三联书店2002年5月）。这个缺陷，似乎也是清代以来绘画的缺陷。比如郑板桥，就极喜欢在画里教些作人作官的道理。撇一竹子，非要讲出些“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的道道来。齐白石画俩雏鸡，也喜欢题个“他日相呼”之类的文字。这是近世绘画世俗化加重的一大证明。文人画追求的最高境界，是去世俗化，恨不得不食人间烟火。文人画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倪瓒，他的画，画面上是极少有人的；他好像也从来没盖印，也许是因为红彤彤的，实在太热闹了。

370

画是不讲道理的。朱新建多画美姝作搔首状者，辄题“西山朝来，致有爽气”之类。高山樵画竹，辄题“刺客列传”。颟顸者曰：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画就应该这样。

371

画不讲理，但一定讲气。在气的层面上，艺术的天空一下扩张到无限广阔。“或问颜鲁公书何似，曰似司马迁。怀素书何似，曰似庄子。曰不以一沉着一飘逸乎，曰必若此言，是谓马不飘逸，庄不沉着也。”（刘熙载《艺概》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7年1月）

372

1996年，刘墨梦见和苏东坡下围棋。（刘墨《苏东坡的朋友圈》P544 人民美术出版社2021年8月）

按：细想，如梦中东坡，脸容清晰，有血有肉，究当何解？“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啖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后问刘墨，答：“一个黑影而已。”大憾！

羊城晚报艺术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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