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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西：中学为主，融通西学，使中国画学再添生机

来源：金羊网　作者：王绮彤　发表时间：2022-12-15 14:34

金羊网作者：王绮彤 2022-12-15

编者按：

观马文西之画作，能从中体悟其对传统文化的执着钻研，对传承与发展传统文化的孜孜以求，此不外乎文人初心。秉传统，重融合，马文西形成了个人创作的独特文人风格，为文人写意画再添当代活力，推动其渐渐从“回归”中走向未来。

对于中国画的弘扬发展，马文西亦勤于深思，提出见解，“修复中国画中华文化思维教育的‘精神食物链’，使其系统现代化，或可使中国画的发扬再添活力和新猷”。承前启后，推陈出新，优秀的传统文化必定是中国画发展的活水源泉。

马文西《太行山行旅图》68x43cm 纸本设色 2006年

搜尽奇峰笔墨是本

——读马文西的中国画

王见

三十多年前，在刊物上见过马文西的画。自此，印象深刻。后我来广东，知他早已留洋。再后来的后来，就是现在，文西嘱我为他的画展写几句话，我欣然从命。

文西儒雅。中国式的儒，日本式的雅，无缝兼合。我们每次相遇招呼，便觉自己粗俗。待我仔细拜读了他的画，尤其看了他近期写生，其精致淡雅，令我久久不能平静…….更觉自己粗俗有加。

因为文西之画真个温润（书法亦然），笔墨点染皆含蓄清淡。我的书与画如与之相比，则多火爆之气。当然，我也有文雅的一面，可是没有他来得本质天然。

马文西《好是春风湖上亭》68x43cm 纸本设色 2011年

近来，香港方召麐的画突然被彰显了，那就不妨借此把文西之画与方氏之画相提并论。但方召麐的画我也仅是十几年前从画册读到，并无亲见。然其画品质高尚无疑。初见时曾深感惊讶，继而纳闷。因为香港画界历来都是赵少昂和杨善深打头阵，后有追求现代的王无邪等（最近丁衍庸又被炒得天翻地覆，学者饶公之画也逐渐成为骇人亮点），方画为何不见天日？

方氏之画品质超然，其情趣朴拙与关良一脉。特点是讲笔墨、讲沉着，秉承文人画精神，最后能成一家之言，不是文人画的翻版。马文西山水花鸟也是首求笔墨简练沉着，其次尊传统，重写生。

马画与方画的有一个共同之处是——意大于“象”，拙大于巧，笔墨为本。不同之处是文西兄之画略重古雅之文气，方老太之画则老拙老辣，但其中又有女性柔雅至天然润泽，可谓兼济文野。

大家都知道中国画讲笔墨，但还要求笔墨沉雄。这一点并不容易。人沉才能笔沉，人雄而能墨雄，这个道理好讲，可能沉得住的人并不多。黄宾虹到了八十岁才有傅雷为他操办个展，那时齐白石则早由周恩来操办获得国际性大奖了。黄宾虹算是最能沉得住气。

马文西《花港观鱼》68x43cm 纸本设色 2010年

马文西赴东洋画画十几年，却坚持续接中国画之正脉衣钵。又在国内教画十几年，坚持笔墨要求，几十年初衷不改。“尽搜奇峰打草稿”，决不纸捐相承，其画终成气象。去年退休了，今年才办展，你说这算不算沉得住气？……教我如何不敬他？

近代中国，画人留洋学艺蔚然成风，分赴西洋、东洋。赴西洋者林风眠有大成，赴东洋者关良有大成。两位先生均为广东人，堪为粤人之骄傲。但林氏之画因中西合璧而被大颂大捧。而关氏之面以貌似中国画格式，内容终其一生，却不见丰碑，令人扼腕。其实关氏之画乃暗合中西之道，不过以中式面貌出现而己，然世心莫测，艺术成就与社会评价如此不对称者，由此可见一斑。

文西之画显然承后者之风范。虽留学东洋，却既不受日本所谓“南画”之启发，也不从现代日本画中找模样，一贯我行我素，讲求老中国画的老一套——“笔墨”。而且一切从“简”，不重“渲染”。通俗地讲就是不煽情，不震撼眼球，只指“人心”。如此坚持传统中国画的本质要求，好像不够“与时俱进”？

马文西《衡山册页·福严寺》32x23cm 纸本设色 2013年

在现代社会，我们的艺术和生活实际上已经主要变成了煽情——为了煽起他人的情，就先煽自己的情；为了吸引别人的眼球，就先把自己的眼球凸起；为了让别人喝酒，就先把自己灌醉。这种艺术和生活已成主流，不用厚非，非了也没用。但这种方式对天性不够亢奋的人就有些累，个人的幸福指数也不会太高，久了或会有少许不大不小的沮丧，很影响身体。所以，马文西求“简”一一画面依然是几根线条，皴擦点染，决不浮烟涨墨，虚张声势，就像领导吃饭，几个包子，一盘小菜，半碗汤。多好！颜回的作风。

画面能“简”者，则情质必“朴”，“简”与“朴”是孪生关系。

求简者不可能不求朴素，朴素者岂可反求豪华与浮华？那么，互相表现，互和煽情，互相震撼乃至最终的互相生烦就有可能省略，画就多一些本质的真情和实意，从而令人心动。

所以，我很想、也很愿意在马文西的画前多伫立一会儿。因为他这样提示我一一请沿着蜿蜒的山间老路从容登山，一路上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一枝、一叶都可以风光无限，都可以滋润心田，不要驾豪车，飞奔登顶，然后发出一系列“一览众山小”的空洞感慨。

2014年3月于珠江南岸

（王见：广州美术学院教授）

马文西《恒山册页·北岳灵宫》32x23cm 纸本设色 2013年

率意天真、朴实苍润

——记马文西的重彩文人画

张幼云

在广州美院的中年画家中，马文西的艺术人生显得回环曲折：他出生于广东海丰名家辈出的“书香门第”，自幼即受到家族遗风的深刻影响，喜好读书、练字和作画，但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极“左”年代里，家庭出身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政治压力，少时深感前路茫茫，后来由于在当地才艺出众，总算当上了海丰县工艺厂的设计室主任。新时期国家恢复高考，他曾两次考上美术学院，却都因“家庭出身”导致政审不合格而被取消了入学资格，若不是当年广州美术学院国画系独具慧眼，将其破格录取，或许他会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

他在广州美院读书时是引人注目的高材生，本科毕业留校后不久便负笈日本，在著名学府筑波大学艺术研究科取得了硕士学位，7年后落籍香港，担任了香港港人日报社副总编辑，也许命中注定与中国画有着不解之缘，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回母校执教。

马文西《清荫》34x34cm 纸本设色 2013年

解读马文西教授的彩墨文人画，他的艺术人生历程为其做了最好的注脚。他是一位艺术视野宽广而又笃信民族绘画传统价值的勤奋画家。他认定：“中国人在新世纪仍可创造以中国文化思维为主干的现代新艺术，不必追随百年来西方的创意观念，而应承接上代国粹文化，以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境界。”本着这样的信念，他执着地求索属于自己的绘画发展之路，深入研究文人写意画的传统精髓，揣摩历代大家作品的魅力所在，以提升自己的艺术品位。他从不放松对古代典籍的学习，力求文、史、哲兼通，以丰富自己的文化底蕴，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他持之以恒地钻研书法艺术，不仅勤于书写，而且关注书法理论研究，通过书法艺术，体味书写的个性和感情的奥妙，并修炼自己的笔墨功夫；他注重写生，几十年如一日随身携带速写本，即时捕获富于画意的生活形象，用以充实自己的生活感受；他试图将日本岩彩的美学观念融会于中国文人写意画中，使色彩美与写意性交融，以创作出具有现代感的重彩文人画。这种意向萌生于他上世纪80年代末的旅日时期，20余年来他非但未改初衷，还一直对其进行着愈来愈执着、愈来愈趋向深层次的探索。从早期的制作渲染到当下的率意书写，朴实苍润，力求自然生意与画家情意交相辉映、浑然一体。在艺术表现上去雕琢，重意写，崇尚自然流露，让文人写意画在当代艺术的交流与碰撞中焕发出新的光彩，实现新的审美创造。

马文西《爽风》34x34cm 纸本设色 2013年

这种矢志不移的艺术追求表明，他绝不是急功近利之人。他虽在学生时代即已显露出令人瞩目的艺术才华，并形成了一定的工笔重彩画风，但他决不固步自封，总在寻求自我超越，始终注重知识的更新和视野的扩展，使自己的学问底蕴在长期的积累中不断增强，他的艺术理想已明显地物化在他的作品之中。观马文西教授的近作，无论山水、花鸟还是人物，其形象描绘、意境传达、语言运用均透露出了率意天真的美学趣味，予人以清新自然的审美感受。

“浮生若梦，画画是生命的一种寄托。”马文西的重彩文人画正是他自身生命感悟的真实写照。

2011年4月8日

（张幼云：博士、广州美术学院教授）

马文西《赤子榴》38x38cm 纸本、矿物颜料2009年

画学文思

马文西

大凡优秀的艺术创作都与本国的精深文化有着血脉交融的关系，代表着本民族最高的文化智慧。

中国绘画自六朝以降，大致是以士人的绘画为品评标准的。受精深文化教育的士人的绘画，当然是比单纯的画匠的作品在感情思维上来得含蓄和深邃的。

以上之说法似有贬抑劳动画工之嫌，实际并非如此。按阶级划分，徐渭‘落魄成翁’，应是评为城市贫民，白石老人也是贫下中农出身。所以“文人画”、“士人画”一说当以有高深的中国文学教养，有特别的绘画造型能力和良好的道德思维者之作品界定，而非以贫富显隐贵贱判别。

马文西《大龙湫》80x35cm2018年

中国诗、书是中国文化的精华，文人画必须能够涵摄中国文化之精粹，诗、书（印）、画、都完美才可窥前人藩篱。吴冠中先生在电视访谈时曾说下辈子他将从事文学创作，以文章为世用。实际名画家王维、徐渭、吴昌硕、黄宾虹……哪一位不是文章圣手？我读过潘天寿、林风眠、丰子恺等画家的文章，也是人人雅思泉涌，文笔精美的。

六十多年前，李叔同在《呜乎！词章》一文中就曾感叹：“我国近世以来，士习帖括，词章之学，佥蔑视之。挽近西学除入，风靡一时，词章之名辞几有消灭之势——迨见日本唱歌，反啧啧称其理想之奇妙，凡我古诗之唾余，皆认为岛夷所故有，既出冷于大雅，亦贻笑于外人矣——”[1]

马文西《天山峡谷圣泉池》 68x39cm 纸本设色 2010年

张大千题荷花画“雨余无事倚栏杆，媚水荷花粉末干。十万琼珠天不惜，绿盘擎出与人看。”[2]虽是无事之作，仍可感其野仙逸韵。文革以后院校之画家中能成如此境界也不多见。

白石老人在题李可染《牧牛图》时说“心思手作，不愧乾嘉间以后高手。”心思手作四字最佳，心思在前，技艺在后，心思不精粹文雅，手作便俗。白石老人提不愧乾嘉，更是语重心长的勖勉。观看李可染早年的画艺，已称上乘，仍能得白石老人提点，名师高徒，真正天合！而今可求乎？目前中国画学院教育急的就是补充心思之教。[3]

马文西《克孜尔柳林佛窟图》68x34cm 纸本设色 2010年

修复中国画中华文化思维教育的“精神食物链”，使其系统现代化，或可使中国画的发扬再添活力和新猷，而不至于未来沦为空泛笔墨形式的儿戏和考古学的对象。必须恢复补充艺术浪漫的教育——即是文思幽默的诗教。中国画教育的目的就在于使国民能够有高品质的鉴赏艺术的能力。只有具备好的文学思维能力，才能有文思幽默和艺术浪漫。上世纪末权力冠以的“革命的浪漫”的说法，到而今实无法分所谓革命的浪漫与其它的浪漫，庄周“梦蝶”与毛泽东的“吴刚捧出桂花酒”都是立于本土汉字文化的浪漫艺术手法。

陈师曾在上世纪初就提出“或又谓文人画过于深微奥妙，使世人不易领会，何不稍卑其格，期于普及耶？此正如欲尽改中国之文辞以俯就白话，强已能言语之童而学呱呱婴儿之泣，其可乎？”[4]可惜陈师曾的思虑并没有引发后来者大的觉悟，目前中国画的教学正流于“大白话”的程式中。

马文西《天河流响图》 68x39cm 纸本设色 2010年

文言文简练，应可作为现代的流通文字形式加以利用，也是中国画学习的基本条件之一。简练精湛的思维才能产生隽永的作品。我们不可一旦思考“承前”的问题就怕倒退到如清季时期政治的腐朽。我们能不用方块字写作和思维吗？回归不等于复旧落后。在物欲横流、强权至上的现代世界上，中国文化的回归应可更好的提供人们精神上的慰藉。倘若我们连几十年前的康有为、马一浮、黄宾虹等上辈人的文章手稿都不能读懂读通，能探究千古中国画之奥赜吗？

马文西《月牙泉纪游》68x39cm 纸本设色 2010年

目前，学院中国画的教学方法仍继续着十九世纪初西洋“科学的美学”思想的模式。这种费希纳（Gustav Theodon Fechuer德）[5]的实验美学方式及俄国唯物史观的基础教学，对应用设计的学生有效，但很难在中国画造型基础教学上尽善解释清代以前的造型法。目前许多中国画本科学生初、高中至大学一二年级均多受西洋写生素描、色彩写生、平面构成、色彩构成等科普课程的训练，而神妙境界（诗境）的第二自然的创造，是未能以实验分析的判断加以说明的，而是积累、综合知识之能力和人生进入文学化境界的培养。中国画的艺术更多的是满足在现实生活中无法满足的人性极致的发挥。“自然的本能是兽性与感性。而机械理性制度是人脑精密的分析力的结果。这是极奇妙的人类思想力的两个对立面。”[6]如何处理这两端的造型基础教学是我们必须深入研究的课题。西方教学法的引入本是没有问题而且有助益的，徐悲鸿在中国水墨人物肖像画等方面都取得很多的成果，关键所在是文化思维方法的教育问题，是低级的模仿呢？还是真正具备能吸收、融通外来文化的母语精深文化质素的问题。

马文西《天山琼阁情侣峡》68x34cm 纸本设色 2010年

中国画的教学，不外乎承前启后、推陈出新。要“承前”得通心思之教，要“出新”得先理旧。祖国复兴，但中国社会型态也在随着经济发展在急剧地西化中。我们更应再倡中学为主，融通西学，使中国画学再添生机，为一体化的世界做出文化多样化的更好贡献。

注解：

[1]《中国现代经典文库·李叔同卷》 P167 大众文艺出版社

[2]《紫竹斋诗话》林岫撰《中国书法》总108期 P51

[3] 心思之教：1、字通音义。2、文能达意。3、可读古籍。4、粗通诗词。5、通情达理。6、博闻强记。7、清静心肊

[4]《文人画的价值》陈师曾著《画论从刊》 P693 人民美术出版社

陈师曾提出文人画之要素：1、人品。2、学问。3、才情。4、思想。

[5]《哲学与美学文集》马采著 P295 中山大学出版社

[6]《哲学与美学文集》马采著 P298 中山大学出版社

马文西《狮子林中半日闲》68x43cm 纸本设色 2010年

百年生息万年心——怀念柳曾符老师

马文西

百龄顷刻艺长生，浮玉涛声永纪名。

江左风流存古道，柳家新样系今情。

文翁儒化今时继，廉颇强飡老志明。

乐土华胥长久计，殷勤莫负夕阳晴。

马文西《南屏夕照》68x42cm 纸本设色 2010年

1992年，我于日本筑波大学大学院修读日本画硕士课程。柳师应日本书坛名师今井凌雪先生聘请，在筑波大学书道学系教研究生。10月17日晚，经上海来的同学马维亮引领，晋见柳师。客舍中有老师刚书写的“露伊精舍”的横匾，写得雄强沉静，我非常喜爱。我对中国传统文化求学之心很热切，随后就常跟随柳师上课。柳师开文字学课，我对《说文》的学习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同时随同学习的有中国台湾来的鲁汉平君，日本的菅野智明、矢野千载、松浦雅敏、饭岛广子诸位，还有北京来的张国人君。

马文西《恒山册页·悬空寺》32x23cm 纸本设色 2013年

柳师在书学上学识精深，也多见识民国时期画家真迹，对画学也有研究。他对我追求写意重彩的画很赞赏，告诉我：“黄宾虹是中国近代最有学养的画家，学习中国画更需要有好的国学基础。”他批评当时的日本画：“制作过度而欠缺气韵生动。”我创作了写意重彩画《热雨》和《戈壁流沙》，表现了生命的热情与对家乡的思念，都以大写意手法画岩彩。入选了日本著名的创画会春季展和日本国家电视台留学生优秀作品展，并在秀作展中获得奖励奖。年底，在东京饭田桥的画廊举办个展，柳师写了前言，寄以很高期望。至今重读之仍使我努力自修补习。那年的除夕夜，柳师来家过年，一起来的还有男低音歌唱家彭康亮、计算机专家陈汉雄、文学家尚援朝诸君。晚餐后，大家去筑波山下八阪神社，撞钟迎接新年，围着篝火跳舞，喝糖茶，求签。我得了小吉签，柳师得了中吉签。柳师因了神社中有一石碑，晚上看不清楚，初三日，仍复往神社。柳师在《旅日散记》中记录：“复至八坂神社，忽见日下部东作大正三年所《加藤氏追远碑》，孔子云：‘慎终追远，民风淳清’。”可见其对学问的认真和对社会的关心。

马文西《华山册页·苍龙岭》32x23cm 纸本设色 2013年

1993年2月14日，柳师归国，我开车送到成田机场，一起去送别的有今井凌雪先生、中村伸夫先生与夫人，还有菅野智明和鲁汉平君。柳师对今井凌雪先生说：“别人我不知道，马君是可以信赖的。”作为当时在日留学的我，能得柳师信任和奖掖，是挺感动的。4月中，我举家回香港定居。12月8日，柳师前往台湾讲学，我与当时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讲师郑良树先生到机场迎接，在机场竟同时邂逅辽宁博物馆馆长杨仁凯先生，一起合了影。柳师说：“文西，我与你有缘，你到港，我也跟着到香港来了。”隔日，随柳师顺访香港大学，王赓武校长在港大梁求琚楼设宴，同席的还有中文系主任赵令扬教授和历史系主任吕元骢教授。席间赵令扬教授说：“做学问最重要是原始资料，很羡慕柳先生家是资料的宝库。”赵令扬教授邀请柳师来年到港大讲课，宴会后一起留影。9日，柳师将要到香港中文大学访问讲学，早餐后，柳师给我看了中文大学高锟校长的父亲给柳师祖父翼谋先生的书信原稿，准备交还高锟校长。柳师详细讲解了书信的称谓、格式等。当晚柳师归来告知，高锟校长热情宴请，同席的还有金庸先生和单周尧教授。我因上班未能随侍同行，至今深感遗憾。

马文西《太行山写生图》 138x68cm 纸本设色 2006年

1995年2月18日柳师应约到港大讲学，我到港大半山客舍探望，并随同住了一宿。22日早上又随同到跑马地山村道拜访了饶宗颐选堂先生，后来，选堂先生为镇江碑林书写了碑文。还为柳师上海湖南路的新居题写了“山深春雨楼”横匾。柳师10月20日重返中文大学讲学，住中文大学雅礼宾馆。第二天探访了徐森玉先生公子徐文炯先生，徐先生展示了王原祁原作。先生年事已高，但走路不愿由人搀扶，坚持自己走，记忆力尚好。讲了抗战时期，民国的中央教育部长要他把北京故宫博物院文物运到重庆。他在银行工作，找了袍哥巨头鲍二爷，鲍二爷叫他当人质，他就辞去银行的工作，做了人质，这批文物才安抵重庆。目前台北故宫博物院一半以上的国宝都是他父子俩经手保护的。

马文西《高高太行山》47x23cm 纸本设色 2006年

1997年8月14日，我出差宁波，绕道上海，柳师到虹桥机场迎接。是时柳师刚搬到湖南路新居。到家时，厅中的家具捆包尚未打开，只有暖壁炉台上安放着柳翼谋先生相片。那是一幢安静的洋式小楼，我住在先生书房，欧式的窗户望出去一派绿荫兴旺。是晚柳师亲自下厨，炒菠菜煞是鲜美。我连赞好吃，柳师说：“你知为何好吃？我买的是最贵的菜，到市场买青菜当挑最贵的买，因菜再贵也加不了一二毛钱，可营养就不同，口感亦大异。此亦经济术也。什么是经济，经济就是过日子。”

马文西《华山册页·金锁关》32x23cm 纸本设色 2013年

第二天，到镇江游玩。镇江城建沈局长为我们安排了旅舍。柳师与我到竹林公园拜谒翼谋先生墓茔，墓碑为柳师所书。公园外有南山牌坊，牌坊的“南村烟树重重出，北郭春潮渺渺流”对联亦是柳师所书。又带我拜谒米芾墓，墓碑的“宋礼部员外郎米芾元章之墓”字，为苏曼殊所书。顺墓后的石径可前往竹林寺。这条石径，间隙结满青苔，柳师说：“建园林很重视这青苔，也最爱这青苔，年代久远才会有古意，才能结满石隙，才可如此苍翠，天然美妙。可是将拆建成盘山公路，直抵竹林寺，届时可开车上山，这千年古径又没了，也许咱俩是最后走这条古道者。

马文西《华山册页·云台山夕照》32x23cm 纸本设色 2013年

8月17日，约了篆刻家吴天祥先生共进晚餐。天祥先生为我刻了两枚名字印。我一直珍重藏用。翌日，柳师又带我拜会上海博物馆馆长汪庆正先生，在整洁宽敞的办公室，馆长回忆起解放初年跟随柳翼谋、徐森玉二位老师在文管会工作时的情形。他说：“那时我是小青年，对老师崇拜得不得了，冬天，老师到来，我会提前生炉子烧水，还为老师们洗脚的。”柳师介绍：“汪馆长是古陶瓷鉴赏专家。”汪馆长引我们参观了博物馆，欣赏了徐青藤六尺整纸的草书诗，一气呵成，笔墨天然，至今印象深刻。

8月18日离别前，柳师把亲自录制的中国诗歌吟诵方法录像给了我，里面有清代唐文治吟诗录音，我想那应该是中国最早的录音带了，还有郭绍虞、朱东润、王遽常等老先生吟诵诗歌的影像，而今他们都相继离世，这些影像都变得更加珍贵。从这可感受到柳师传延中国文化的细心和与时俱进的思想。

马文西《泰山册页·大字奇观经石峪》32x23cm 纸本设色 2012年

那次探访柳师，可以说是一次中国文化之旅，得益良多，最是难忘。

2000年我回广州美术学院任职，柳师很是赞同。增强了我的决心。回国后，在史学、文学、书法学习上遇到疑难都会打电话先问柳师。读《柳曾符书学论文集》，柳师在《自序》中说：“祖父活着不觉得，祖父一走，才知没人教的苦处……”2005年柳师仙逝，选堂先生亦年逾耄耋，不可能叨扰老人家。而今也真正体会到读书无师可问的苦处。然回想在日本筑波大学生活，能亲炙于柳师，多闻训导，略知自修门径，已深感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