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女32年 “小罗”成“老罗”

■罗传辉印在寻亲启事上的电话号码，32年来从未更换过。

奔波十余省份，散发数十万张传单，罗传辉盼望父女能相见

“只有找到她，我才能停下。”罗传辉穿一件条纹衬衫，微微驼背，手提塑料袋，里面装有一沓寻亲启事。从1990年女儿罗妙荃失踪，他押上人生最宝贵的32年苦苦寻女，不止一次流泪请求知情者“开恩”，说出孩子的去向。

开始寻亲时，罗传辉是26岁的“小罗”，如今已是年近六十的“老罗”。32年，他奔波跋涉，在十多个省份张贴、散发过数十万张寻找妙荃的传单，盼望老天开眼，其中有一张能被女儿看到。“妙荃失踪时6岁，知道自己是深圳人，也记得父母的名字。只要她看到信息，一定能想起来。”罗传辉说。

春节返乡团圆，女儿莫名失踪

1990年1月30日，大年初四，惠州市惠阳区秋长镇（现为秋长街道）一个名为白石洞的村子洋溢着喜庆气氛，尤其是一户赖姓村民，因为远道而来的女儿、女婿及外孙，整日欢闹不停。

罗传辉就是赖家的女婿，他和妻子、一对儿女一起，从深圳市龙岗区龙岗街道南联社区昔安村赶回白石洞妻子娘家省亲。当天早晨，孩子的母亲独自走亲戚，她的“小尾巴”，6岁的罗妙荃发现妈妈不在家，就去院外的草坪和几个新结识的小伙伴“过家家”。

当年，罗传辉是深圳市某机关单位办公室科员，在亲戚眼里，26岁的他乐观开朗，见多识广，颇得老丈人赏识。“妙荃在外边玩，我跟老丈人喝茶聊天，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发现女儿不见了。”罗传辉回忆，当时翁婿两人都乱了阵脚，连同家族十几个成年人四处找寻，几乎是挨家挨户地询问。

有人告诉罗传辉，看到同村的一个女人牵着妙荃的手上了山路。“我们赶快跟着上山，在果园遇到两个外乡人。”罗传辉眼神飘忽，仿佛回到32年前的现场，他接着说：“两人都有50多岁，根本不承认见过我女儿。亲戚跟我说他们是在白石洞村种菜的农民，也是本省人，其中一人姓陈。”

有人说，听到山上传来孩子的哭声。罗传辉报警后，警方去白石洞仔岭对面的小山勘查，发现了妙荃衣服上的扣子和陈某的外衣，但陈某矢口否认，因为缺乏直接的证据，整件事情陷入了僵局。

那一夜，村里200多人自发搜山，他们手持火把，大声呼叫，然而回应众人的只有呼呼风声。

丈夫离职寻女，妻子打工养家

女儿丢失那天穿着父母为她精心挑选的新裙子，黑底白花，胸口还有卡通贴图。“掉落的纽扣是裙子上的，是谁带妙荃上山了呢？”对此疑问，罗传辉用十多年时间去追寻真相，他一直怀疑是本村人和外乡人里外勾结，拐带了他的女儿，“但我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去求他们告诉我孩子的下落”。

同村的妇女坚持最初说法——没有牵妙荃上山，更没有参与任何拐卖儿童的事情。“我踏破了她家的门槛，但她从不松口。”罗传辉叹息道，如果当时的家庭经济条件好一些，再多留些日子，结果也许不同。

妙荃的弟弟当年只有两岁多，妈妈一直在家照顾孩子，没有任何收入。女儿失踪后，失魂落魄的夫妻在惠州守了两周，但毫无线索。“水库的水抽干了，山里每一寸土地都搜过了，找不到。”罗传辉说，当时他只能带妻儿返回深圳，他还有一份养家的工作，不能放弃。

“女儿在哪里？是不是在受苦？她没能力找我，只有我去找她。”罗传辉想念着女儿，无法排解，于次年离开岗位，踏上寻女之路。

只在地理课本上见过的贵州、云南、山西……因为丢了妙荃，罗传辉一一走遍。

妻子毫无怨言，她把儿子送去幼儿园，默默扛起打工养家的重担，用瘦弱的肩膀扛起对女儿的爱和思念。

寻亲道路，步步难行。罗传辉印了很多寻亲启事，附有妙荃的特征——圆脸短发，内脚踝有疤痕。然而茫茫人海，他发出去的寻女单页如泥牛入海，不见波澜。他不舍得花钱住好一点的招待所，常常栖身在交通干线附近的大车店，拜托同住的司机、小贩或者根本不明身份的人分发他的寻亲启事。妙荃丢失后，罗传辉省吃俭用买了一部手机，印在启事上的电话号码，32年未变。

■警方的立案告知书。

警方立案侦查，无奈缺乏证据

和其他遍寻不遇毫无头绪的寻亲家长不同，罗传辉在2017年——妙荃失踪的第二十七个年头，得到过可信度很高，也很有价值的线索。

当时，罗传辉寻女不果，陷入了思考。他认为，妙荃是在村里失踪的，当时警方调查的几个人肯定知道内情。于是，他独自回到白石洞村打听，了解到那两名种菜的外乡人，在妙荃失踪半年内先后离开。

罗传辉千辛万苦，找到两人的户籍地。

“他们是梅州人，嘴巴都很紧。”罗传辉说，陈姓男子住在梅州市五华县，“我每个月至少在五华待20天，买礼物，找中间人，只想求他们‘开恩’透露妙荃的下落。”他眼眶泛红，说：“就差没有下跪求他，我向他保证，只要告诉我孩子在哪里，我不报警不追究，还要感谢他。”但陈某坚称“没有见过，不要再来了”。

罗传辉不肯放弃，连续数年“守”在五华，直到2017年陈某去世。令罗传辉惊讶的是，陈某的儿子在警方坚持不懈的询问中，终于吐露事情。“妙荃失踪后在他家里住过几天，最后被两个人带走。”罗传辉后悔极了：“肯定是我的方法不对，为什么没有在人贩子去世前问到有价值的信息？”

一份警方的立案告知书显示，在经过大量侦查工作后，警方已将罗妙荃被拐卖一案认定为“有犯罪事实发生，需要追究刑事责任”的案件，但是，当年目击者和涉案者多已离世，仅陈某的妻子在世，但她对妙荃失踪的事一问三不知，坚称与自己无关。

妙荃的爷爷奶奶终未熬到与孙女相见的那一天。“为了找女儿我常年奔波，老人去世时我也不在身边。”罗传辉说。

■模拟画像专家林宇辉为妙荃临摹的画像。

罗传辉发布的每一条微信朋友圈都与妙荃有关，其中有一张画像出自山东省公安厅模拟画像专家林宇辉之手——小方脸，攒着眉，眼睛与爸爸罗传辉很像。“我还在找，总有一天，我们能相见。”罗传辉说。

能相见，是“老罗”继续走在寻亲路上的精神力量。

■本版采写：新快报记者 潘芝珍 ■本版摄影：新快报记者 王飞